2024/5/10

生命交響曲30

   士春上學,綉鶴上山撿柴或出去水里坑買東西時,就只得將兩個兄弟鎖在家裏。她總是坐八點半的火車出去,十點半回來。回來之後,就埋頭做家庭代工。村子因振昌木業公司,搬來定居的人越來越多,所以綉鶴接「辦桌」的次數也越來越多。平常日子做代工,年節賣雞、鴨,辦桌收的紅包,綉鶴發現身邊慢慢的有點積蓄。

  「尤夕蔻,要買黑菜脯嚜?」有一天,綉鶴正在揉麵粉,準備煮中餐,突然聽到魏酥在石壁下的木梯口大聲喊。

「啊?黑菜脯!等一下,我下去看。」綉鶴走進客廳,走進房間,拿出小錢包。

「你兩個在厝乖乖玩,媽媽去聰海伊兜買菜脯。」綉鶴叮嚀士文和士成。

「黑菜脯,真罕見!一罐外濟錢?」綉鶴看到一根扁擔、一副竹籮和一個戴斗笠的男人,站在魏蘇家的門口。

「尤夕蔻,伊的菜脯曬得真乾、真香。聽說黑菜脯不但可以燉雞湯補元氣,擱可以救命!買一罐黑菜脯燉雞、燉肉,給我阿標補身體。」魏蘇對綉鶴說。

「妳叫尤夕蔻?小漢住甲南山頂,八歲去大甲給王家做養女,本名叫陳綉鶴?」賣菜脯的男人,快速的轉過身,面對著綉鶴。

「你是誰?」綉鶴嚇了一跳,向後退了一步。

「終於找到妳啊!我是阿舅!妳甲南阿娘的阿兄!」賣菜脯的男人,趕快脫下斗笠,露出一張風霜、曬黑的老臉。

「阿舅!?」綉鶴認真的看著眼前這張記憶模糊的臉。

「妳阿娘叫我出來賣菜脯時,順便找妳。我有去大甲找過,聽講恁搬來水里坑。但是不知水里坑的住址!水里坑這哩闊,不知從那找起?水里街仔我找過啦。今仔日,我想來火車尚尾站『外車埕』找看邁!運氣真好,從火車頭起來,賣兩、三家,就遇到妳!天公有保庇!」綉鶴的阿舅激動的合起雙掌,朝天連拜。

「妳阿舅啊?」魏蘇問發怔的綉鶴。

「嗯,足久沒見面啦!阿舅,來我兜坐,順便吃中晝。」綉鶴眼眶裏的淚水打轉。

「綉鶴的好厝邊啊,一罐黑菜脯,擱送一罐菜脯條!」阿舅拿兩罐菜脯給魏蘇。

「多謝!多謝!恁有話慢慢講,我要入去煮中晝囉!」魏蘇笑著付了錢,轉身進屋。

「阿舅,來我兜坐坐講講,順便吃中晝。」綉鶴抹抹淌出眼角的淚水。

「好!來去坐坐看看咧,轉去才知按怎跟妳阿娘講。」阿舅挑起竹籮跟著綉鶴走。

「阿舅,米籮放在這。人入來客廳坐。」綉鶴將阿舅的竹籮,放在屋簷下。

「阿文、阿安,來,叫舅公!伊是媽媽的親阿舅。」綉鶴進屋便對著兄弟兩人說。

「舅公!!」士文和士成看著人,張口便叫。

「阿舅,你休睏一下,我來去煮麵粉粿仔,等一時仔就可以吃。」綉鶴走出客廳,進去廚房。

中午,綉鶴母子三人和舅舅吃青菜麵疙瘩,並且多煎了三個蛋。

「阿舅,我阿爸、阿娘好嚜?」綉鶴邊吃邊問。

「攏好!戰爭以後,國民黨政府來台灣以後,妳大兄去新竹玻璃工廠上班,聽妳阿爸講,妳大兄現在住竹東。二兄、三兄住厝裏,也攏娶某啊!妳大姐嫁去花蓮,二姐住台中。政府派農業部來甲南山頂,講山頂的土肉,種蕃薯可惜,叫妳阿爸改種黑葉荔枝,每年收成攏不歹。妳阿娘去台北醫生館煮飯,有賺錢。所以生活改善真濟。土角厝剩外面那棟,其他攏換起紅磚仔厝。妳阿娘去年退休啦,轉來厝裏帶孫。」阿舅將甲南老家的改變,一口氣講完。

「攏好就好!」想起小時候,綉鶴還是有點心酸。

「綉鶴妳煮的煮麵粉粿仔,真好吃!妳真敖,生兩個查甫。」阿舅稱讚綉鶴。

「有一個大漢查某仔,去讀冊啊!」綉鶴微笑說。

「舅公,姐姐去讀冊,轉來會帶餅給我吃喔!」士文呼嚕呼嚕的喝著湯。

「媽媽,我還要!」士成將空碗拿給綉鶴。

「擱給你三塊!沒囉!」綉鶴在自己碗裏,挑出三塊給士成。

「妳這個小漢,生得真將才!」阿舅看著「頭大面四方」的士成。

「將才要靠伊以後的打拼,現在,真敖吃是有影。」綉鶴摸摸士成的頭。

吃過午餐,綉鶴和舅舅又聊了一下,舅舅說他想在村子裡繞一下,再叫賣一下,坐三點多的火車回去。三點多,綉鶴先到火車站,幫舅舅買了火車票,送舅舅上火車。

「明仔載,我去給妳阿爸、阿娘講,找到妳啊!妳若有閒,轉去甲南看看咧!」阿舅興奮的揮著手。

「舅公!再見!」士文和士成也揮著手。

  綉鶴看著火車進山洞後,才牽著兩個孩子回家,繼續做手工。她低著頭,想著阿爸、阿娘的樣子,想著甲南山上紅磚屋的樣子,又想起童年的心酸往事。她不禁掉下眼淚。

  晚餐時,綉鶴將今天遇到舅舅和甲南老家的事情,簡單的說給順松聽。

  「妳有想轉去行行、看看嚜?」順松問她。

  「以後再講。來,阿安,你要生後面的嘴齒啊,嘴齒槽會癢,菜脯條一條給你矇咬。」綉鶴卻搖搖頭,並且將切成小條狀的蘿蔔乾,遞給士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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