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哭出聲就有救。嗯,囝仔沒夠月,卡歹育飼啊!」產婆將洗乾淨、穿好衣服的嬰兒抱給綉鶴。
「你憨神憨神站在門邊做門神啊!來,水捧出去倒掉!」產婆招呼著發愣的順松。
「伊失望啦,伊希望是查甫的。」綉鶴撫著嬰兒。
「噯,少年人驚啥?擱生啊,驚無?對啦,四十天不行行房。麻油雞要吃,不能省。喔,頭不行沾到水、吹到風,滿月才可以洗頭,知嚜?若是沾到水,會得頭風。」產婆接過紅包後,又對兩人細說一些做月子的注意事項和育兒的方法,等到天亮才離去。
「唉,若是查甫的,不知多好哩。猴年,真像猴,滿面毛,面皮又皺皺,有夠醜!」順松望著綉鶴懷裏,只露出小臉的嬰兒。
「還有嚜?阮母子平安就萬幸啊!一個查甫人,怎會這麼麵線?」綉鶴憋在心口的悶氣,雜著委屈的淚水,終於爆發了。
「嗯,啊…,嗯,我…我來去通知頭家娘,順便請同事替我請假一天。妳,妳安心睏一時。」順松被綉鶴猛烈的脾氣、口氣嚇了一跳,他知趣的趕快離開,讓綉鶴獨自安靜休息。
順松將事情辦妥回來,遲遲不敢進房門,也不敢出半點聲音,直到素文和洪頭嬸提著一隻雞、兩條魚來探望綉鶴,他才一起進房。
「好好補身體,滿月就來阮厝,若沒,妳洪頭伯和囝仔會餓得變人乾!」洪頭嬸塞給綉鶴一個裝著三百元的紅包。
「頭家娘,妳來看我,我已經真感謝啊,怎能擱收妳的紅包!」綉鶴把紅包推還。
「噯,沒錢怎做月內。妳要補,我看妳這麼瘦,沒吃卡好咧,恐驚沒奶水喔!叫順松去買豬腳燉土豆,吃了才會生奶水。」
「唉,頭家娘,多謝!」綉鶴看看身邊弱小的女兒。
「好,好啦,甭客氣。差一個月的嬰仔,看起來就是不夠春風。我先轉去厝內收收咧。綉鶴,妳一沒來,厝內就像戰場。」頭家娘摸摸嬰兒的頭就先回去了。
「綉鶴,公司調文雄去台中發電廠,後個月,八月,我和文雄就要搬去台中住。以後咱要見面就困難啦!玉嬌、我、妳,咱三個人自小姐好到做媽媽,現在要分開,心頭酸酸痛痛!」素文紅著眼睛、忍著淚水,將雞肉剁成塊和麻油、老薑煸炒。
「嗯,玉嬌已經生兩個查甫囝仔。妳和文雄要去台中大都市發展,這是好事。雖然心肝頭酸酸,也要恭喜。等我滿月後,咱三人找一日,好好慶祝一下!」綉鶴用力吸吸鼻子,忍住心酸鼻酸。
「好!等妳滿月。這個月,妳一定好好要照顧自己,不要逞強!」素文回到床邊,握著綉鶴的手。
素文陪著綉鶴一天,煮了一鍋麻油雞,一鍋魚湯。直到順松回來了才離開。
晚上,嬰兒一直在綉鶴的懷裏啼哭,任她怎麼搖、怎麼哄都無效,乳房又偏偏還擠不出奶水來。看著嬰兒哭皺的紅臉,她也急得哭了,且心酸的對著嬰兒說:「乖,妳要卡乖咧,誰叫妳出世做散赤人的子兒。」。
第三天終於有點奶水了,斷斷續續的,嬰兒還是不夠吃,還是哇哇哭。第五天終於有奶水了,嬰兒滿足的含著綉鶴的奶頭睡著了。
「囝仔要號什麼名?」綉鶴舒口氣,輕輕放下熟睡的嬰兒。
「查某的,是剩的,春天生的,所以叫『士春』。」順松胸有成竹的說。
「哪一個『士』?」不識字的綉鶴,不禁抬起頭,一臉懷疑的問。
「因為戰爭,咱攏沒讀啥咪冊,像我做工,一個月薪水才八百元,爬電火樁、扛電火樁,遇到風颱下雨,更加要出去做,甘苦又危險。所以我希望咱的囝仔,以後是讀冊人,坐辨公室的。我有問我電機組組長阿喜兄,古早的讀冊人叫做啥?伊講『士』,將士象的『士』。三劃而已。」順松在綉鶴的掌心寫畫著。
「士春,簡單又好記,擱不壞聽。」綉鶴輕撫著嬰兒的頭。
「嘿,馬馬虎虎啦,若是查甫的,咱就請算命仙幫咱號。」
「你喔,查甫沒完沒了!噯,不和你講啊,明早要上班,睏啦。」綉鶴無奈的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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