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暮色暗沉沉的籠罩大地時,順松提著一只皮箱,濕紅著眼睛,將皮箱綁在腳踏車的後座,隨著綉鶴踏出家門。
「咱要去佗位?」順松哽著聲音。
「先來去素文那裡,明日在打算。」綉鶴吸吸鼻、昂起頭,戀戀的撫摸門前那棵傲立的老松樹後,便勇敢的跨出離家的第一步。
「怎會變成這樣?」素文聽完綉鶴的述說,不禁皺起眉頭。
「我實在忍不住啊!今暗就打擾妳和文雄。」
「今後有啥咪打算?」文雄關心的問。
「天無絕人之路,阮會活下去,而且要活得真光彩,出頭天給我歐多桑看。」綉鶴咬咬牙。
「順松兄,尤夕蔻有身,你要小心照顧伊,千萬莫給伊動到胎氣。」素文憂心的叮嚀著。
「若遇到困難莫消志,講一聲,阮也會逗想辦法!」文雄拍拍喪氣的順松。
第二天,順松本想請假,陪綉鶴一起找房子。可是綉鶴卻說考正式員工,不能有請假的記錄,而不要他陪。綉鶴大街小巷的問,直到黃昏,終於有著落了,那是水里溪河邊香蕉園內的一間工寮。她看了看,屋頂雖然有幾處透了光,牆粉也斑斑剝落,可是修補後,還勉強可以住人,最重要的是租金比較便宜,一個月一斗米。她想暫且住下來,安定後再打算吧。
黑夜裏,綉鶴和順松點著蠟燭,聽著溪水流動的聲音,看著門窗外隨風搖動的香蕉扇葉,兩人不禁低著頭、流下眼淚。原來夜裏的溪風好沁冷啊!冷到鑽骨頭!
「我明早去買一些石灰粉補壁洞,順煞找阿姨,問看有人要請人嚜?」綉鶴擦乾眼淚。
「妳要去找頭路?不好啦,妳有身啊,我想沒人要請妳。」順松抬起頭,也擦擦眼淚。
「不試哪會知!你一工的工錢二十八塊,一個月薪水才八百四。明年我們就多一個囝仔,開銷增加,所以我們不但要節省,我也要加減賺,補貼厝內的費用。」
「唉,講不贏妳,妳打算就好。若是太粗重,就莫要引。」順松嘆口氣。
「知啦!來睏吧,一切就交給明天!」綉鶴攤開今天買的新棉被。
隔天,綉鶴到阿姨開的餐廳,將離家出走、租住溪岸蕉園的事情經過,都告訴了阿姨。
「王良善這個老番癲!妳歐尬桑一走,沒人管,伊就翻形!博繳!博得弄家散傢!真不是款!不是人!我去找伊算帳!」阿姨一聽,便破口大罵王良善。
「阿姨,莫效啦,沒救啦!已經撕破面,我也沒想擱轉去和伊住。阿姨,妳開餐廳,人來人往,消息卡濟,妳有聽過有人欠腳手嚜?」綉鶴急忙拉住阿姨。
「妳要找頭路?有是有,不過聽講代誌真濟,歹住人,已經換過三個人。妳知火車頭和大路口,要去水里街的大陡腳鐵路旁,有一間二層的樓仔厝嚜?」
「喔,我知。那間有花園、魚池,三樓厝頂四周圍,有一支支像花瓶的欄杆。那是水里坑有名、有錢人的厝。聽過一樓是日本式,足水ㄟ。」綉鶴點點頭。
「頭家姓洪,厝邊攏叫伊洪頭伯。伊子去日本留學轉來,身體不是真好,醫生講要靜養。伊媳婦做老師,早早就出去上班,黃昏才轉來。所以伊要請一個洗衫、煮飯、清厝內。但是我驚妳堪不起,三樓爬上爬下。擱再講,有錢人目頭卡高、歹俸待。妳考慮看嘜。」阿姨拍著綉鶴的手。
「阿姨,甭考慮啊!我今嘜就去!」綉鶴在淚水中,緊緊的握住阿姨的手。
「哎,妳的命實在真坎坷,細漢吃不少苦。結婚後,妳歐多桑又翻形。莫怪古早人講:『查某囝仔菜籽命。』。」
「我不相信!我和順松一定要打出一片天地。」綉鶴擦擦眼淚,不服輸的抬起頭。
「好!勇敢的囝仔!阿姨甲妳來去!那個洪老闆,我也認識。伊常帶朋友、客戶來我這吃日本料理。」阿姨牽著綉鶴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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