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往事 12

　　「哼！」王對悶哼一聲，氣呼呼的扭著頭回房。　　　　
　　「水某，莫生氣了，氣了會老。」王良善貼著王對的耳朵說。　
　　「我是多好命？尤夕蔻伊抑知影伊親娘是誰，我咧？我親娘為什麼不要我？」王對氣勢稍收後，想起自己茫茫的身世，不禁淚水盈眶，嚶嚶咽咽的哭來。
　　「咦？為什咪保正講歐尬桑不是妳親娘？」王良善一臉困惑的拍著王對的背。　　　　　

　　「曖，以前我想是散赤人的查某子，才會分給別人做子、做新婦仔、做婢。多桑、歐尬嗓真疼惜我，還給我去讀冊。我本來也是認為我是伊的親生子，但是有一天，有一頂轎出現在門家口，下轎是一個穿日本禮服、人足水的藝旦。入門時，對著歐多桑、歐尬桑，也叫歐多桑、歐尬桑。」 

　　「嚇，後來咧？」王良善好奇的問。
　　「當時我足歡喜，以為我有一個這哩水的日本阿姊，會買水衫、買好吃的糖仔給我。伊在厝住一暝，第二天就走。走時，歐尬桑和伊抱著哭擱足傷心。上轎時，伊牽我的手，吩咐我以後要替伊孝順歐多桑、歐尬桑。啊，伊的手，十指尖尖，又白又軟。聲音也真好聽，講話像唱歌。」
　　「聽起來是高尚人。咦？我怎沒看過伊？伊是不是比較像歐尬桑？」王良善暗暗想像那個女人的美麗模樣。
　　「你那有可能看過伊！那時我才小學畢業！那天以後，歐尬桑看著三張她給的『靑仔叢』，哭了好幾天。我安慰歐尬桑，歐尬桑紅著眼睛說伊要搬去台北，以後要見面很困難了。我仔細看歐尬桑的嘴目鼻，她的面容五官，真像歐尬桑，真秀麗。眉毛細細彎彎，嘴小小的。我想的黑眉毛、大眼睛應該是像歐多桑，所以我就問歐尬桑我卡像歐多桑？結果…」王對深深的嘆口氣。
　　「結果歐尬桑講出真相。」王良善握著王對的手。
　　「嗯，歐尬桑講阿姊四歲時，阿琴抱伊去迺街，給藝旦老師看到，就找來厝和歐多桑歐尬桑參詳，講阿姊是藝旦的人才，只要好好培養、訓練，以後一定會出名，過著高尚的日子。自從阿姊被帶走了以後，歐尬桑一直沒生，所以才抱養我。歐尬桑講我是台北樹林人，不知是搬厝，還是其他原因，已經我的親生父母失去聯絡。你看，尤夕蔻抑知影伊親娘是誰，我咧？嚶…嚶…」王對又傷心的哭起來了。
　　「莫哭、莫傷心，等戰爭太平時，我一定努力打拼，買尚好的水粉、衫褲給妳。咱擱請一個女傭來洗衫煮飯，給妳像以前那樣幸福過日子。」良善摟著王對輕聲細語的哄著。
　　「老都老了，擱要抹啥咪水粉。」王對撫著一年不曬太陽而露出原本白皙膚色的臉龐。
　　「妳哪有老，妳還是我美麗的王寶釧。」良善抱緊王對。
　　「不術鬼！」王對笑著將臉躲進良善的懷裏。
　　自從保正說話以後，王對一想起王火生、沈玉蘭對自己的疼惜，於是對綉鶴不再責打，雖然還是偶而冷言冷語、偶而劈頭熱罵，但綉鶴已經感到相當滿足了。
　　民國三十四年八月十四日，戰爭終於結束了。日本政府退出台灣，由中華民國政府統治，所以王火生的「工事牌」作廢、沒用了。為了全家人的生活王，良善找到了金山九份挖礦和淘金的工作。綉鶴就跟著王良善和王對，一起住進那多雨、多霧、多風、又濕又冷的山上。

　　王良善辛苦工作了兩年，卻因為礦坑陰濕、空氣污滯，得了肺癆，只好回到大甲休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