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中〉
「碰!」一個猛力的關門聲,李浩也跟著走了出去。
蘇尋尋全身備戰緊繃如弦的神經,隨著關門聲鬆懈下來。她癱軟於床上,聽著門外仍是李家人悶著音的爭執聲。寂寞、徬徨、孤獨的心情,使一向好強的她,滑落了眼淚。
蘇尋尋在黃暈暈的月光裏,反覆的思索著婚姻的真諦。婚姻真的只是讓一男一女能大大方方的做愛?生小孩?婚姻就只有這丁點好處?她的心突然一陣扎痛,而「江雲中」這個名字,就如一尾狡猾的蛇,突又蠱動於整個淌淚的夜晚,纏繞、繾綣,整個夜夢又回到昔日的花香。繾綣、糾結,江雲中和她如兩色不同的毛線,交織著、交織著,上針、下針、平針、長針、扭針,織、織,到底想織成什麼?一塊不成形的方塊?
「這不是我要的夢!走開!我已經是李浩的太太。」蘇尋尋由夢中驚醒,發覺糾纏在她身上的人是李浩,是她合法的丈夫。他正做著與夢中相同的交纏。她冷著心,難道與李浩所交織出來的方或圓,才算合法,才算美麗、神聖。而讓她最驚訝的是李浩與她大吵之後,竟然還有心情,來做這種親暱且激情的事?
「尋尋,一切事情,明天再說好嗎?我真的好愛妳、好愛妳!」
蘇尋尋張著眼,冷靜的看著李浩賣力的上下匍匐,揮霍著他的精力。她看到一雙被慾火燒紅的眼睛,不!四雙、六雙……。她在李浩癱軟之後,暗暗嘆口氣,天底下的男人在這種情境下,一定都是有一對相同的眼睛吧!那嫁這個男人和另一個男人,又有什麼區別?
一齣合法的床戲過後,李浩又回宜蘭上班了。而蘇尋尋又得活在比往日更冷漠,還不時揉著火藥味,好像隨時都會爆炸的李家,等待著另一個假日的到來。但每個假日,都是一樣的問題,一樣的爭爭嚷嚷,再來又是夜後的一場床戲來結束一天。相同的生活模式,太多相同的日子,使枯萎在蘇尋尋心中的玫瑰夢,又漸漸的在她的心底織起鮮紅的色彩和迷人的香氣,且比昔日更嬌艷誘人。
蘇尋尋由醫院踩著浮漾漾的腳步出來,醫生告訴她,明年她將擁有一朵康乃馨的消息。一抹落實的幸福情愫和即將當母親的心情,使她歡愉的坐上北迴太魯閣號。心想等從宜蘭回來,就去買毛線織件小背心或小毛帽。咦,該買什麼顏色呢?黃的?藍的?還是粉紅的?還是去問問李浩怎麼說吧。
一路上,蘇尋尋懷著欣喜的心情,終於來到李浩的宿舍前。她緊張的敲著緊閉的房門,回應她的卻是一片沉寂。她望著已暗的天色,心想李浩若是外出吃飯,也該回來了啊!
終於在星空下傳來李浩和同事的歡樂笑聲,而當李浩一見到佇立在門前的蘇尋尋,本是愉悅的臉色,卻似秋風掃落葉般的凋謝,忽然換上一副被窺伺的難堪臉色。
「一個假日不回去就不行啊?突然跑來,查勤,捉賊啊?」李浩等同事走後,把門一關,就是一串不悅的話。
「我……」蘇尋尋被李浩的劈頭一串話說傻了。她突然想起朋友的多次警告,說那有結婚的夫妻分開住的道理?又不準太太去看丈夫的一定有問題。可是她相信李浩告訴她的,他的休閒和不回台北的假日,只是和同事去釣魚。可是李浩現在一臉防衛的臉色,卻使她的信心開始動搖起來。
「怎麼樣,被妳逮到了,我沒有帶釣魚用具!」
「你……」
「我怎麼了?我只是去老楊家喝茶聊天!」
「閉上你的嘴!你說夠了沒有?我有盤問你嗎?你,作賊心虛!」蘇尋尋一顆麻亂的心,被自己的吼聲鎮下來。
「那妳來做什麼?」李浩鬆口氣。
「太太來看丈夫也犯法啊?好,李先生,打攪了,我可以走了吧!」蘇尋尋轉頭跨出門檻。
「尋尋,妳匆匆來,一定有事。原諒我,我大概心情不好吧!」李浩拉住蘇尋尋。
「剛才誰笑得好開心?心情不好,這種爛理由,你也掰得出口。我只想來告訴你,我『大概』也懷孕了。」
「啊──怎麼這麼快?我還沒有心理準備啊!」李浩畏懼的縮回拉住蘇尋尋的手,臉上竟然沒有一絲絲蘇尋尋想像中的喜悅。
蘇尋尋忍住快奪眶而出的眼淚,在李浩低頭獨自思考中,走向來時路。她找間旅館住宿,她的心全都冷了,一心嚮往的婚姻夢全碎了。而她回到台北,卻遊魂般的在街頭上走盪著。該去那裏?她告訴自己,當然是回李家去,不過該帶把刀,因為毛線小背心已成斬碎的夢。而當她打開李家的門,一室光亮和紛亂的人聲,就從門裏急燥的傾瀉出來。
「尋尋,妳去那裏?急死我了!」第一個出聲的人竟然是李浩。而其他的人,見她一回來了,便冷冷的各自走進自己的房間。
「噢,謝謝你的關心,我累了。」蘇尋尋抓緊皮包。
「我趕回來想跟妳商量孩子的事。。我們不要那麼早有孩子好嗎?」李浩靠近蘇尋尋。
「也就是說拿掉他是嗎?孩子對你沒意義?」蘇尋尋壓住一腔怒火,她必須解開藏在李浩心底的結。
「我們還年輕,多享受一些自由的時光。不要像大哥一樣,現在就拖著兩個孩子…」李浩習慣性的皺皺眉。
「好了,你乾脆就像李瑤一樣,說你怕我像你大嫂一樣。少指桑罵槐的!我明天要去跳舞、去釣魚、喝咖啡、交男朋友,如你願了吧!」蘇尋尋一口氣都把怒意都挑明了。
「每次跟妳好好商量…」
「把一個小生命好好的商量掉?你婚姻就只有享受?誰又說你年輕了?快三十五歲的人,還算年輕?」蘇尋尋搶過李浩未說完的話。
「真受不了妳!老是小題大作!」李浩的怒火也燒到了眉睫。
「我認為你輕視生命,你不懂生命、不懂生活。你我的道德和價值觀不同!」
「妳,越扯越遠!非講得那麼嚴重不可?」
「本來就很嚴重,跟你的人性有關。」蘇尋尋鄙夷的望著即將發怒的李浩。
「真受不了!一大堆道德、人性!只有妳是人,我就不是人!我要跟妳離婚!」李浩的吼聲,又將李家人引了出來。
「哈,哈,李浩你又讓我看扁了一寸。從我懂事以來,喊離婚的都是女人。你不敢面對我,不敢面對問題。哼,你還是男人嗎?」蘇尋尋昂著頭輕蔑的笑。
「妳這潑婦!」李浩握著拳頭,衝向蘇尋尋。
「你說什麼?你敢動我一根汗毛,你就試試看什麼是生命!」蘇尋尋的手快速的伸進皮包。
「妳!」李浩的拳頭煞停在一把白亮亮的水果刀前。
「嘖,二哥啊,古人說的真不錯啊,色字頭上一把刀啊!」李瑤又諷著酸話。
「謝謝妳的恭維啦,我的小姑,我是美麗、聰慧兼俱啊!不然在你們李家,還能活到現在嗎?也難怪你們的大嫂會跑,一定是受不了你們的虐待!」蘇尋尋緊握著刀,逼著李浩節節後退。
「尋尋,把刀放下來,有話好說。」李浩全身滲著冷汗。
「你害怕了是嗎?你怕死,孩子他就沒權利怕死是嗎?」蘇尋尋的淚湧上眼眶。
「你要離婚,我偏不!你不要孩子,我偏要!現在你們全都給我滾出去!滾!」蘇尋尋執著刀,指向房門口。
「二哥,聽她的,她比大嫂還難對付啊!」李瑤拉著李浩退出房門。
「離婚時,訂婚、結婚的鑽戒、項鍊,該還給我們李家吧!」李浩的母親這時,竟然關心起戒指。
「孩子們吵吵就算了!妳也跟著混下去!沒知識!」李浩的父親用力的扯著李浩的母親離開。
「讓我安靜、如意,或許我會考慮離婚,不然,我會將你們李家搞得雞犬不寧。不過戒指、項鍊,絕不還給你們,那是贈予物,法律上無效。還真沒知識!」
「尋尋,女人家講話要溫和些,不要太刻薄!妳不念她是妳婆婆,也該念她是長輩啊!」李浩的父親忽然回頭幾句。
「難道李瑤、你太太都不是女人家嗎?她們對我溫和過嗎?自從我進了你們家門,我就成了她們的眼中釘。我不該保護自己嗎?」蘇尋尋挑高雙眉,把眼淚逼回。
「唉,大家都睡吧!李浩,你去睡沙發,明天再說吧!」李浩的父親無可奈何的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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