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9/21

邊緣人〈上〉

邊緣人


       一拉開窗,喇叭、噪音、灰塵就跟著陽光搶了進來,把人的耳膜當成鼓,肆無忌憚的搥打。


  喬憤憤的關上窗,心不在焉的走回設計台,啃起畫筆,心裏搜索著心情煩躁的原因。難道還是為了離開已有半年的雪兒嗎?


  「喬,怎麼了?」永華停住筆,瞧著喬那一頭短髮、兩道墨黑的濃眉,仍不失白晰清秀的臉龐。


  「三十歲的低潮期啊!」宋剛撫著臉腮、唇邊剛冒出來的青髭。


  「為什麼不結婚?」永華瞅著喬看。他想喬若稍加修飾,換下長年不變的牛仔褲,一定有相當多的追求者。


  「結婚?那種生活會悶死人!」喬撇撇嘴、搖搖頭。


  「嘖、嘖,花心哦!」宋剛響起一陣怪音,猛晃著腦袋。


  「結婚不錯啊!享受有兒有女的幸福啊。」永華試探著。


  「咦?你不像男人,婆婆媽媽的像個女人!」喬防衛性的盯著永華。


  「對!對!永華細心、溫柔的像女人,就是胸前少了一對……」宋剛接到喬瞪過來的眼神,便急急煞住嘴,低下頭若無其事的一筆一線的勾畫。


  喬撫弄著六角形的筆幹,腦裏竟聯想起雪兒那粉色、玲瓏、光滑圓潤的裸體。喬畫過不少模特兒,雪兒並不是最好的。雪兒的身材太東方、不夠高挑,乳房也不夠飽滿,也不是專業模特兒。可是當雪兒第一次被邀來畫室,羞澀、遲疑的褪去衣衫,眼眸裏閃爍著畢飛式的驚懼。喬便知道自己將永遠陷入那對黑眼和溫軟的懷裏,而拋棄過去所有的女人。


  一天,  雪兒紮個髮髻,斜倚。顏色卻在喬的筆尖下頻頻顫抖。太陽西落,畫布竟白得只有一叢黑色和幾條簡單的曲線。窗外紅紅的暮色,卻染得喬一臉激盪和滿腹難耐。


  喬走向雪兒,輕拭去她唇邊的汗珠,且解開她的髮髻,讓髮像黑瀑布般的瀉在雪白色的肩、背,然後看著她慵懶的走向浴室。水聲嘩嘩的傳了出來,喬的心緒隨著水流聲響,波波起伏。水聲一停,喬便迎向浴室。


  「雪兒。」喬輕輕的喚。


  雪兒轉身回眸,兩眼黑白清澈,雙乳如兩朵雨中的花蕾。喬激動的向前擁住雪兒,雙手溫柔的在她的頸背游動。


  雪兒被喬熱烈的愛撫,煽紅了臉,引著頸,雙手如水蛇般的纏住喬滾向床。


   「喬,這個床到底有幾個女人的故事?」


  「一個。妳呢?有過幾個男人?」


  「也是一個。他讓我無法高中畢業、無臉留在家鄉。所以十七歲的我,就開始在台北的燈紅酒綠下求生活。」看不出雪兒年輕的臉龐下,竟藏有這曾風雙。


  「噢──雪兒,不管過去是如何黑暗,忘掉吧!只要妳肯留下,這個家、這張床永遠屬於妳!」喬憐惜的擁緊雪兒。


  「是嗎?如果以後妳遇到一個比我更漂亮的呢?」雪兒挑著眉,頑皮的搔著喬的小腹。


  「比妳漂亮的多如星星,比妳更好的沒有了。」喬被雪兒搔起慾望的熱潮,不禁翻身將雪兒壓在身下,輕吻著雪兒精緻的眉、眼、唇頸、肩……


  雪兒被喬吻撫的透不過氣來,全身的神經如滿了弓的箭弦,雙腿和背脊都直得打顫。她雖然從「蕾絲」俱樂部知曉這種事,但想不到這種愛也會讓人如此激盪。心想明天再也不用看老闆、客人的臉色,只要自己願意跟著喬,過著這種見不得陽光,但又不傷害人的日子。


  第二天,雪兒就拎著皮箱,來到喬的住所。甘心如小妻子般的守著日出日落,等著夜色帶回喬。


  可是從半年前,雪兒從南部回來以後,喬的擔憂便開始了。雪兒說她好想念陽光、好想念人群。喬悸怕有一天陽光會帶走她的雪兒。所以喬焦慮的試著各種方法,換取雪兒的歡心。然而雪兒的眉心,總蹙著絲絲憂鬱。喬對她的愛撫,也不再有熱烈的反應。


  一個早晨,雪兒從灰白的光線醒來,推走喬仍放在她胸口的手,滑下床,撿起昨夜被螁去的衣衫,一頭昏漲的跌進沙發。猛抬頭,望見牆上那幅喬為她畫的人像。那是一幅淒冷的油畫色調,深沉如海的黑藍色,嵌著一張發白的臉;閃爍著一雙大眼,俯瞰著這張床。


  雪兒回頭望著床上的喬。呵,這到底是什麼愛啊?一股煩躁衝上心頭,雪兒生氣的站起,衝向窗邊,「刷──」一聲,將窗帘猛烈的拉開。啊!陽光像把利劍,把灰濛濛的一室,揮斬的閃閃發亮。


  「唔,好雪兒,拉上好嗎?太亮了!」喬語音呢噥的把頭臉蒙上被。


 「哼!」雪兒鼻哼了一聲。


 「白雪公主,怎麼了?」喬惺忪著眼睛,披上晨褸,一手抱住雪兒,唇停在雪兒的耳根上,一手拉上窗帘。


  雪兒一扭腰,面色冷漠的掙脫。木然的望著鏡中的喬和自己,胸口突然一悶,胃水直翻喉嚨。雪兒厭惡的抓起桌上的畫冊,狠狠的丟向鏡中的影像。


  「嘩啦-!」一面光滑的大鏡,便應聲破裂。


  「老天!妳?」喬被刺耳的碎落聲驚退。


  「我要離開!」雪兒看著破碎的鏡片,心中湧起一陣毀滅的快感。


  「妳說什麼?」


  「我說我要離開這個灰暗,沒有陽光的屋子!」雪兒不耐的叫起來。 


  「雪兒,別嚇我!我不能失去妳!」喬擔心的說。


  「哼,妳可以再去找一個啊!」雪兒脫口而出,兩行淚隨著流下。


  「為什麼?難道妳想再回去那個世界,乞討男人的眼光和臉色?」瀏海的短髮,激動的在喬的額前跳動。


  「我想過正常人的生活,結婚、生。妳能給我嗎?」雪兒愧疚的垂下頭。


  「我是不能!當初我必沒有強迫妳留下啊!」喬似乎被擊中傷口的呻吟。


  「那時我年輕的不計較形式,只求日子舒服、新鮮刺激。現在的我,渴望男性剛強的臂膀。」雪兒拭乾淚,武裝的抬起頭。


  「難道妳第一個忘了讓妳墮入烟塵的男人嗎?」


  「我並沒有恨過他。」


  「雪兒,別傻了,那個世界會讓妳嚐盡背叛的痛苦。生兒育女會使妳蒼老!雪兒,不要離開我,讓我們單純過日子。我會比他們給妳的更多。」


  「妳能像男人一樣滿足、充實我嗎?最近我我和林楊在一起,他的熱情和豪邁牽引著我。他說他會給我一個快樂的世界。」雪兒的臉泛起一波紅潮。


  「妳愛他嗎?」喬的雙眼爍著嫉妒的火花。


  「或許。」


  「不可能!妳不能愛他,妳屬於我。」喬崩潰的哭了。


  「喬,對不起!讓我走,別讓我恨妳!」雪兒堅決的說。


  喬一語不發,憤憤的穿上衣服,帶著一臉憂傷,忿怒的推門離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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