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風‧景

　　殞

 　　風中的蝴蝶
　　單彩的黃、柔色的粉，甚至爍著鱗光的黑
　　應該都是一襲明麗
　　絕不是這一帖壓扁的素白
　　翻開
　　被對摺、剪裁成長方形
　　批註著 農曆六月六日 的蝶衣
　　妳舞過四十九個春秋的風景人情
　　竟被熔鑄成方方點點的鉛塊　急遽的
　　崩猝在我那淚湧的眼膜
　　且在左心房猛撞出一個凹洞──痛──
　　錐心啊！嫣彩的蝶翼
　　　　　　　絕不該如此失血
　　　　　　　恣飛的舞姿
　　　　　　　絕不該如此殞落
　　　　　　　絕不該如此！絕不該如此　寂靜的
　　　　　　　停住　停住
　　而停不住的是斷腸的淚水和回憶的阡陌

　　　　　　　　　夏蝶

 　　將記憶的千縈脈絡

　　潛沉於一九七三年的夏末
　　妳是來自苗栗山城的鳥翅鳳蝶
　　而我是一尾溯溪北上瘦弱的魚
　　我們相識於席慕蓉的現代水荷
　　相知於唐朝的寒山與拾得
　　縱情於梵谷如豔陽燃燒的向日葵
　　和莫內日出的光影印象
　　追索著畢卡索的幻變和馬蒂斯的對比色彩
　　駐紮在維納斯的斷臂風情和阿波羅的左肩線條
　　南大路是我們吸吮書香的天堂　　
　　乘著風　我們　
　　　　　　　　　醉飲客雅山的巒巒夏綠
　　　　　　　　　讓崎頂的海浪閱讀寫著流浪的腳趾
　　妳說妳是旅客；旅客是道路的主人
　　而我卻追尋著靠岸的渡口

　　　　　　　　　秋光

　　天涼了　颯颯的

　　風在林中追趕著
　　幾簇寥落的蟬聲
　　秋光悄悄的把山葉讀成頁頁橘紅
　　並且將佇立在溪口的蒼鷺，緩緩的暈染上黃昏細細的金
　　西風卻急得把客雅山的蘆花叢叢翻白
　　白得像張張飛霜的畫布
　　背著鷓鴣天的心情
　　妳吟著馬致遠的天淨沙
　　風，莞爾的在我們的髮梢打結
　　我歌著蘇軾的定風波
　　沙，卻在我們的眼睫前努力掙扎
　　風中，沙中，
　　我們調著清朝的焦距
　　以古青色的鏡頭
　　複製進士第的風塵歷史

　　　　　　　　　冬色

　　蒼穹女神收起金菊色的布幕
　　釋放囚禁三季的北風
　　北風吐著怨氣　
　　站在北大教堂的塔尖呼嘯
　　並且加速繁殖連袂的黑雲　凝結
　　陣陣蝕骨的凜冽　淼淼蝕心的滂沱
　　風中，雨中，我
　　獨自擁抱寒冷的節慶　非常
　　期待暮色和妳四周奔撤的風流
　　讓眼瞳烙著妳的喘息
　　讓感動漲潮在眼底　
　　接過妳體溫層層包裹的葱餅
　　妳是一層一層的壓桿
　　我是一口一口的溫暖
　　這酥香的滋味　絕對
　　賽過古今江南東北的各式葱油麵餅
　　至今

　　　　　　　　　春雨

　　突然從燕飛微雨的清晨醒來

　　是多雨多霧但花期未到的節令
　　而過敏的體質卻在我的皮表上盛開　蕊蕊
　　高溫肆虐的紅花
　　伏在妳的肩背上
　　以淚水細數妳的心跳
　　雨中妳加快怔悚的節奏　步步
　　穿透春風的料峭　急急的
　　敲開診所的大門
　　驚蟄是退了雨水，春分輕拉著清明走來
　　校園的盡頭，紫荊花已怒放整排河堤
　　帶著紅疹凋零的花印
　　做兩隻四重紫荊花辮的蛺蝶
　　押注在妳的掌心與胸口
　　為了一場典麗的詩唱
　　四月暮春
　　妳將是一闋最媚眼的
　　玉蝴蝶

　　　　　　　　　祭

　　哭聲隨著正午的陽光
　　曝曬成行行淚痕
　　咽歌
　　已跨過白菊的門楣
　　南風仍在耳邊潮濕　鼓盪著
　　同遊希臘愛琴海的信約
　　而一片梵音
　　卻將妳的臉容迎向遙遠的雲天
　　聽說，妳
　　　　　　　不帶一絲怨悔的顏色
　　　　　　　不再與暴烈的肝癌激辯
　　　　　　　珍惜的壓縮著九十個晨昏的時空
　　而當星夜與黎明告別時
　　妳雙翼合十　從此
　　妳便成了一幀絕版的圖騰　高掛的笑容
　　卻是我心中一幅最憤怒最哀傷的風景
　　妳竟然斷絕所有的探訪
　　竟然　如此　思量
　　擎雙掌陽間的冥念
　　將風乾十年的茫茫信約　落款
　　在妳豪放的醉歌圖上
　　並且點一盞繡著紫荊花的燈籠
　　　　留一壺酒　蕭蕭的
　　等候妳
　　來到我的夜夢裏
　　再讓我伏在妳的肩背上　傾聽
　　風城的四季風聲
　　再上演一齣屬於妳我相知的朝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