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與蘋果

　　　　　　　　　　　　　　　　　　　

　　月圓中秋之後，暑氣漸收。放眼果市，夏季的各色水果已藏，僅存的豔彩唯剩蘋果，而換上市面的是極富秋色味、雪潤爽口的梨。　　　　　　　　　　　　　　　　　　　　　　　　　　　

　　看著身帶斑花的黃梨和紅豔照人的蘋果，進進出出於人們的交易中，那黃皮粗花、鄉土味的三灣梨，竟然比濃彩光滑的進口蘋果，更受人喜愛。所以攤上的梨貨，頓時已漸傾空，而仍是堆纍的蘋果，卻像一群群急紅了眼睛的孤兒；懸著顆顆晶瑩的淚，徬徬徨惶的在人間徘徊。　　　　　　

　　望著，望著，明知家人不甚愛吃，我仍以一張百元換來十個蘋果。懷抱著圓滾紅潤的它們，一絲暖暖的回憶，便縈繞了整個心房。因為它們曾經是我們孩提時，日夜夜癡想的美夢；它是我們心中最高貴的水果。　　　　　　　　　　　　　　　　　　　　　　　　　　　　　　　　　　　　

　　輕輕的撫淨它，送進清脆的一口，甜汁、香郁瞬間滲入齒間、心間，啊！蘋果依然美味。而令人想不透的是那曾經落入貧門的粗梨，形貌也依舊，味也依然，如今，卻搖身一變，躍進名品。兩者的地位，在二十春秋之後，竟懸殊如此！　　　　　　　　　　　　　　　　　　　　　　　

　　四十多年前，蘋果在孩子的心眼中，珍貴如天上的星子，即使是過年過節，也難得吃上一口。所以有人為了「一親芳澤」，還故意把自己給弄病了。但是在父親月薪只有千餘元的家境下，我和弟弟妹妹們都知道，即使生病了，也嚐不到蘋果的滋味。所以，每當對著母親從山林摘帶回來的，也是圓潤、紅彩奪目，卻是酸口的小小野蕃茄，年幼的小妹，總閃爍著她那堅決的眼神；深刻的說出她人生的第一個願望，她說：「長大以後，一定要嫁給賣水果的！」　　　　　　　　　　　　　　　　　　　

　　而在一個偶然的午後，鄰家大嬸送我一只擱放已有一段時日的粗梨，嗅聞著它熟透的香味，嚐著脆口又帶點粉齒的口感，竟然發覺它像極了蘋果。從此，每個秋季，我總將新鮮黃梨收藏，且日夜盼著它的熟香四溢。而這種滿足、這種等待，年年愉悅了我的夢想。直到梨山的蘋果紅遍山林，暢流果市之後。　　　　　　　　　　　　　　　　　　　　　　　　　　　　　　　　　　　　

　　昔日的蘋果夢已成真，黃梨也不再屈賤，而在人們喜惡的現實中，蘋果那抹豔人的鮮色，不知何時才能再競贏一身黃斑的秋梨？而梨的光彩，也不知還能閃耀幾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