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燕
民國六十九年,剛從陽光明媚的中部婚嫁臺北時,臺北的陰雨灰濛,常讓我的肺葉霉濕,而夜夜的哮咳,真是讓人思念起故鄉綿延的青山和喧天的鳥語。
彈指已過二十六個春秋,眼觀著晨昏必經的途徑,原有的矮籬花牆已漸漸失褪,接著砌成一方一格的二丁掛、還原燒。我早已習慣戴著口罩和以都市高樓的繁華陰影來避雨遮陽,而將那習習涼風和鳥影花香;典藏成一種奢華的想望。
去年,聽著窗外的春雨淅淅,將傘撐開一個淋漓的早晨,踩著如往昔索然的心情,走跳在水窪之間。驀然,兩翦鳥翼飛掠眼前,並且悅音啼轉。「啊!燕子」,亮黑的背羽、絨白的雪腹、刀剪式的尾翼!我如肌渴在沙漠中的駝客,突然發現綠洲般的欣喜,兩眼緊追著它們的蹤影。
當雨點打溼了我的髮、臉,心底不禁浮現出「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帶點落拓情境的古美詩句。但眼前的翻飛風情和沁涼的微雨,我不僅沒有悲愴的愁緒,甚至滿心驚喜。尤其見到它們啣著乾草、涎沫,在屋簷下勤勤來回的築著巢,我的雙眼竟然溫熱潮濕!
從那天起,每個晨昏,我都懷著探訪的心情,默默的守望著日日築高的燕巢和比翼雙飛的燕影。一日,我竟然發現一雙黑溜溜的眼珠,潛藏在巢裏,只露出纖俏的燕尾。而當我久久凝視時,它突然站上巢沿,挺起雪白的胸腹,鳴叫出驚恐的聲音。一會兒,另一隻燕子快速的俯衝回來,且在巢邊盤旋,甚至鼓譟著捍衛的音調。當我退出一段距離後,它們便不再驚懼。一隻蹲回巢內,另一隻仍是眈眈的注視著我,兩眼寫滿了堅決的守護。啊!那是親情的流露!難道它們已有了下一代?哇!我不禁喜悅的驚呼出來,充滿希望的情緒,激動的爬上我的眉頭和胸口。
幾日後,我發現屋主在巢下釘上一方木板。而在兩個星期後,四張咿咿呀呀的朝天大嘴,忽地開在巢沿。慈心的屋主還告訴我,這些日子以來,他都讓騎廊的夜燈,長亮至天明,為了引來更多的飛蟲小蛾,讓燕媽媽和燕爸爸照顧四口而不至疲於奔命。感謝天!我的心房也亮起一盞盞燦爛的明燈。或許明年、後年…這條街將變成燕子街啊!
今年三月仍是春雨霏霏,我守了一年的希望,終於在絲絲點點的雨景中再見到它們的蹤影,而且 二十公尺 一窩、 三十公尺 一巢,不到百尺的小街,竟然有五個窩巢!我的心情不再索然,甚至溫馨滿滿,因為它們的駐留,已告訴我這小小街巷的空氣品質。而在這人情疏冷的城市裏,也還存著一抹慈悲溫情,使我能年年等待著、享受著「似曾相識燕歸來」「畫堂雙燕歸」的幽雅情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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