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往事 08

　　「轟！轟──轟──！」陣陣強烈的山搖地動，洞壁被震得紛紛剝落。哭聲、尖叫聲、祈禱聲一時迭起。防空洞被震得搖搖晃晃的，煙濛濛的泥屑在空氣中紛飛，並且持續了好一陣子，才緩緩的停了下來。
　　「謝天謝地！咱還活著！」
　　「阿彌陀佛！好危險啊！」
　　「呼！差一點，咱就同天做忌！」
　　「嗚────」　　　　　
　　王良善實在是算不出這是今天的第幾次解除警報了。他牽著王對隨著人潮擠出洞口時，走在前面的鄉民，卻傳來一片驚呼聲，原來離防空洞約三、四公尺的地方，被炸彈炸了一個大圓坑。

　　「好險！炸彈擱卡過來一點，咱就甭想要活啦！」王良善抬頭望著天空。一進家門便焦急的呼喊歐多桑、歐尬桑和綉鶴。　 

　　「咳，咳，衝啥？一入厝就大小聲喊！」王火生和沈玉蘭從房裏牽著綉鶴出來。
　　「早知，我就和歐尬桑匿在厝，安全又免跑得大心氣。」王對搥著腿。
　　「歐多桑，我和阿公、阿嬤藏在眠床腳！」
　　「安全就好。」王良善鬆口氣。
　　「安全囉！而且厝內的空氣，比防空壕好濟囉！」王火生得意的說。
　　新年就在空襲、躲防空洞的日子裏，悄悄的來了。因為戰爭，很多工程都停頓了。除了沒工作外，王良善最擔心的是從未吃過苦的王對，他知道她最怕油煙，可是碰到這種時局，誰也沒辦法。
　　新年是過的冷冷清清，有時還被那幾聲寥落的鞭炮聲，嚇得心驚肉跳。過了元宵節，為了生活，為了全家人的生活，王火生不得不賣掉祖產的山林。當王火生捏著薄薄的幾張紙鈔，心酸的想落淚。這幾張紙鈔，還是千拜託萬拜託，還是攀著阿爸在世時的老交情，才勉強賣出去的。不然，在這種戰亂時代，誰會傻得買土地來種炸彈呢！　
　　而當戰事一開始，王對的火氣就跟著空襲的次數上升。今年的轟炸比去年更密集，有的村民乾脆帶些乾糧住進防空洞，免得一天跑上五、六回。而防空洞一塞滿人，就有好多消息。
　　「聽講唐山那邊和美國聯合打日本。」
　　「美國的炸彈比日本的卡大粒、擱卡厲害。」
　　「美國飛機尚愛炸臺灣的路、橋、發電廠，為了要切斷日本的後援。」
　　「莫怪啊！大甲工事部，現在正緊急找人修理、鋪路。」
　　「啊！保正大人，工事部還有欠腳手無？」王良善趕緊靠近講話的保正。
　　「這…我就沒清楚囉，我替你問看咧。」
　　「保正大人，我良善的頭路就拜託你囉！」王對也開口說話了。
　　「阿賢，聽講尤夕蔻這個囝仔真乖巧，尚聽妳的話，是嚜？」保正看著王對。聽說自從戰爭以後，她性情變得更暴燥，常常摔東西和拿綉鶴出氣。
　　「這…」王對心虛的低下頭。
　　「是啦，尤夕蔻這個囝仔，實在真可取，我歐多桑、歐尬桑攏是伊在服侍。」王良善趕快把話接過去。
　　「那恁就更加應該好好疼惜伊。」
　　「是。」王對紅著臉，小聲回答。
　　解除警報一響，良善便拉著王對回家。一踏進家門，竟看見門庭中，擺放著一堆水泥、磚塊和木料，王火生拿著鋤頭在庭園邊挖了一個大坑。
　　「歐多桑，你要做啥？」王對困惑的問。

　　「挖一個自己的防空壕，以免恁每天走防空壕，走的鼻帔喘。良善，來，鬥挖！」

　　「歐多桑，那些木材要做啥？」王良善拿起一把鋤頭一起挖。

　　「改途！做木工，釘豬寮。戰爭沒工事好包，人總愛吃飯，日子總是愛過啊！我也有年歲啊，所以我和你歐尬桑商量，將賣山園的錢，買五隻豬仔，飼豬種菜過日子。你少年人就自己想辦法打拼囉！」王火生抬起頭。一臉的皺紋、汗水和無奈，好像讓他一下子就蒼老了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