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0/1

邊緣人〈中〉

       邊緣人〈中〉

  
黃昏,喬頂著炙熱的陽光回家。一開門,便見陽臺盆栽的土壤已被晒得龜裂。喬呆呆的望著一朵朵頹喪的花,心裏明白雪兒再也不會為她守著這個家了。

  喬的嘴角顫顫抽搐,陣陣痙攣絞痛心肺。沒有雪兒的日子,這個家將變得毫無顏色、一片死寂。她疲憊的倒上床,雙手觸到一件絲滑的衣服,喬知道那是自己買給雪兒的絲質睡袍。她將它擁進懷裏,眼眶不禁迸出一串串錐心痛楚的淚。


  喬連夜抱著雪兒的睡袍,哭著、說著、笑著。夢裏有雪兒如黑絲緞的長髮;如雪的肌膚;嬌媚的歡顏。有痛苦的被父親壓在身下的母親。還有母親去世時,靈堂上畫著千百鬼魂、陰森森的地獄圖。當喬昂頭細看時,突然有個女鬼,直向她竄來。逼近一看,啊!那眉眼竟是跳著情慾的自己!


  Angle  call  me ……」一串手機的音樂鈴聲,打破安靜的空間。


  「喂?」喬懶懶的接通手機。


  「是妳!雪兒!」喬突然站起來,興奮的把椅子翻倒。


  宋剛和永華都詫異的看著喬這半年來,最有生氣的舉動。


  「妳在那裏?好!好!別走!別走!我去!」喬神情激動的說。


  「那個白馬王子?魔力這麼大?」宋剛好奇的問。


  「錯啦!老思想!是一個漂亮女孩!」


  「哈,那找個機會,介紹給我們兩個單身貴族認識認識啊!」


  「不行!想得美!勞煩兩位幫忙請個假。拜拜


  「真是多雲偶陣雨!」宋剛看著喬飛奔離去的背影,無奈的搖搖頭。


  「我倒覺得喬很有個性、很獨特。」永華用力吸口氣,肯定的說。


  「你喜歡她?她可不像溫柔的花,倒像青銅器又冷又硬。」宋剛轉身面向永華。


  「嗯,所以啊,她總覺得讓我無法親近,有一股很強烈的排斥感!」


  「對!喬古怪的一下班就躲回家,好像也沒有任何約會。除非…」


  「除非什麼?」


  「有同居人!金屋藏熊!吼──」宋剛彎曲十指、張大嘴,熊樣的吼著。


  「呸!狗嘴吐不出象牙!」永華不以為然的回答。


  「唉噢,我的狗肚子餓扁了,吃飯去吧!」宋剛拉著永華一起踏出辦公室。


  喬奔進植物園,遠遠就看到一身水藍;佇立在荷塘邊的雪兒。喬不管四周是否有人,雙臂緊緊的環抱著雪兒,並且把臉埋進雪兒依然濃密的黑髮中。


  「妳瘦了」喬憐惜的撫著雪兒的臉頰。


  「我們回去吧!」喬感覺到雪兒顫抖的雙肩。看著雪兒發白的臉,喬也不願多問,只要雪兒回來,明天又是一個美好的開始。


  喬蹲在雪兒膝前,雙手小心翼翼的拂去殘留在雪兒唇上的果汁。滿腔壓不住的興奮和思念,使她崩潰的把頭埋進雪兒的膝裙裏。


  「雪兒,妳知道嗎?沒有妳的日子,每個夜都變得好長好黑。」


  「為什麼男人都是這樣?」雪兒閉起雙眼,兩行晶瑩的淚水,淌在喬的髮上。


  「林揚欺負妳嗎?劈腿嗎?」喬驚悸的抬起頭。


  「喬,帶我離開!不管那裏,只要這個世界之外。」雪兒撲向喬的肩頭嚎啕慟哭。


 喬見雪兒一臉淚痕和濃濃的倦意,便勸她躺上床休息。


  「我高估了林揚的世界。」雪兒說著說著,淚珠又滾落臉腮。


  「來,擦擦臉,把不快樂抹掉。」喬拿著溫毛巾,抹著雪兒眉眼間的風塵。


  「妳來留著它?!」雪兒一張眼,便看見攤在枕邊,被揉得發皺的睡袍。


  「我知道妳會回來,妳不屬於那個世界。雪兒,My  angle,不要再離開我!」喬激動的擁住雪兒,且伸手解開雪兒的衣釦,唇不斷的落再雪兒的臉、眉、頸……


  「妳和林揚的世界,也沒有什麼差別啊!」雪兒囁囁的說,微微的掙扎著。而那微微的扭動,更刺激著喬壓抑已久的慾望,越燒越熾,遂淹沒了喬的耳膜。


  「喬,妳和林揚的世界完全一樣!」雪兒大聲喊出口,並且用力推開喬。


  「不!我和他們不一樣!我不會給妳痛苦、撕裂!我給妳我所有的愛和一切!」喬挺起身,為自己辯護。


  「哼,妳只不過是在我年輕的身上,攫取妳逝去的女人青春吧!」雪兒看著喬的小腹,冷齒一笑。


  「妳變了!」喬害怕的跳離床,穿好衣服,躲進沙發,猛烈的抽起煙。


  「妳走之後,我耐不住想妳,熬不住每夜的寂寞,我找過別的女人,她是有一對豐乳。她說一包煙,可以趕走一長夜的淒冷。」喬有意刺激雪兒。


  「去啊!再去找她啊!」屋裏的空氣,在兩人的針對下尖銳起來。


  「不!現在想起她臉上的濃妝,故意誇張的姿勢,真想吐。誰都比不上妳啊,妳是冰肌玉骨的雪兒!」


  「冰肌玉骨?哈,妳知道我為什麼回來嗎?」雪兒尖聲笑出淚,臉色慘白如一朵白薔薇。


  「我已經有他的孩子。我真的想為他生兒育女。」雪兒一字咬著一字。


  「妳……」喬驚嚇的盯住雪兒的腹部。


  「我還是冰肌玉骨嗎?」雪兒昂起頭,殘虐的諷刺著喬,且拉著喬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


  「妳帶著那男人的種,回來找我?妳以為我這裏是未婚媽媽之家啊?」喬憤怒的縮回手。


  「我走!」雪兒斬釘截鐵的衝向門口。


  「不要走!拿掉他!」喬擋住門,青著臉指著雪兒的肚腹。


  「拿掉!拿掉!你們都一樣殘酷!」雪兒用盡力氣喊,突然抱著肚子痛苦的蹲下。


  「好,好,雪兒,不要生氣!讓我想一想。」喬連忙扶起雪兒。


  「喬,我不怪妳。」雪兒吸著氣,抱住隱隱作痛的小腹。


  「喬,離開妳以後,我和他互相享受、滿足。新的慾望,像火山熔岩一樣。我並沒有忘記妳,只是想妳的意念,總被新的慾望沖散。    


一天,我發現我有了孩子,要求結婚,他竟然笑我趕不上時代。當我說我有孩子,他還怪我為什麼不算準。我罵他不負責任,他竟說是雙方願意,他不必負責。還說他還是愛我的,只是他養不起孩子,也不願這麼年輕就有家累。


今天,他騙我到醫院,想拿掉孩子。我趁機逃了出來。我怕!妳知嗎?以前好幾個酒廊小姐,都死在那種手術,血流不止……。」雪兒滿臉驚恐的住嘴。


「別說了,好好休息,回來就好。」喬也蒼白著臉,語氣也軟弱下來。


「謝謝妳!」雪兒疲累的閤上雙眼。


喬替雪兒蓋上棉被後,將自己陷進沙發。讓煩亂的思緒,在點煙、抽煙、熄煙中忿忿燃燒。


日子一天又過一天,喬是無法忍受雪兒的再次離開,但留下那胎兒,對她又是毫無意義的。


十二月的陽光,雖然還是溫煦。但從人們的穿著,已察覺冷冷的冬意。


喬托著臉腮,一支筆懶懶的勾畫著。宋剛和永華的問話,總讓她煩厭如雪兒那日漸明顯的肚子和那張吐白的臉。喬雖然不再逼迫雪兒拿掉孩子,心裏卻憎恨那五個月的胎兒。因他不僅盤佔了雪兒本是玲瓏的曲線,更阻礙了她想擁抱雪兒的激情。


「鈴!鈴!鈴!」電話急吼吼的響叫著。喬恨恨的摔下筆。


「喂,在。喬!妳的電話,新店警察局。」宋剛小心翼翼的喚著神情憤怒的喬。


「警察局?惹上什麼麻煩了?」永華關切的問。


「喂,我是。」


「請問妳認識沈雪嗎?」傳來一串陌生的語音。


「認識!發生什麼事?」喬感到不祥的握緊電話。


「不明原因墬潭,已沒有生命跡象。請妳過來確認!」


「雪兒?不可能!」喬想起昨夜暗雪兒的長談。


「喂,妳是唯一的線索,請妳馬上來!」


「喀!」電話已斷,喬的腦子嗡嗡作響,空白一片!


「怎麼了?」永華和宋剛都被喬的臉色嚇壞了。


  「雪兒死了!」


  「在那裏?」永華急急的問。


  「碧潭。」


  「宋剛你留守,我陪喬走一趟。」永華拉起神色恍惚的喬。


  宋剛嚴肅的點點頭。不過他總覺得永華和喬是一齣沒有結局的戲。


  永華輕輕攬住喬的肩,才發覺喬的瘦骨。一絲憐惜和愛護,更盤踞了永華的心。


  計程車快速的在街上飛竄,喬的嘴裏、心裏只念著雪兒。思緒模糊的隨著車窗外的風景倒馳……


  昨夜颳了一夜雨,喬在畫室收拾著顏料、畫布,為了給自己添置一張床。喬不願再與雪兒共眠,她相信她還是愛著雪兒,只是不願被雪兒那凸出且會活動的腹部驚醒。


  雪兒靜靜的倚著門,兩眼傷感的看著喬的收拾和擺設,臉上找不到半絲初為人母的幸福。


  「喬,我想和妳談一談。」雪兒知道喬對她的疏遠,一定為了孩子。


  「嗯。」喬連頭都不抬,就往鋪好的床上躺。


  「喬,咖啡。」雪兒端來兩杯熱暖暖的咖啡。


  喬接過咖啡,一觸及雪兒的手,便敏感的縮回。自從雪兒回來之後,喬逼著自己的眼光不去凝看雪兒,肢體不去碰觸雪兒。因為她害怕自己的激情,會傷害到雪兒和胎兒。


  「妳討厭我了?」雪兒眼神憂鬱。


  「沒有。」喬把眼光投入轉著漩渦的咖啡。


  「冬天的雨好冷。明天會出太陽嗎?天會晴嗎?」雪兒撫著肚子,她覺得自己不僅痛苦的懷著一個小生命,更背足了人性的無情和冷酷。


  「誰知道?」


  「妳說的對。這個世界的陽光刺眼、風雨無情。」雪兒一臉悵惘。


喬緘默了,她知道雪兒也怪著自己對她的冷默。


「喬,說說妳的童年或者過去,好嗎?」雪兒或許是為了使氣氛不再冷淡,向喬提了一個要求。


童年?那是喬最怕、最難忘記的過去。但又不忍拂逆雪兒的要求。


「在記憶裏,媽媽是我的天堂,爸爸是個沒用的酒鬼畫家。他落魄,畫布、畫紙、畫筆塞滿家的每個角落。每當他醉酒摔東西的時候,媽媽總是流著淚對我說:『他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啊!他是好人,有才氣,只是那些賣不出去的畫,使他消極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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