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
海,怒開著千層萬絮的花,擁著猛烈的潮流,頻頻叩擊著弧線蜿蜒;泛著銀光的沙岸。
又是一排浪,洗去她身後的足印。她再往前一步,急來的浪,又把她刻意踩得深陷的腳印,抹的不留痕跡。她不甘心的奮力向前奔出一段距離,海水仍是無情的捲走一切。
她軟弱的蹲下,似乎明白了自己的人生,不管自己是如何的跑,如何的躲,永遠逃不出一個定點。身後無美麗的回憶,眼前無傾心的幻想,就如現在望眼一片蒼茫。一股被背叛的絞縮心痛,使她生氣的撿起一塊石子,扔向捲來的波瀾,且狠狠的嘶喊出一個名字:
「羅心菩──」
尖銳的叫聲,使得停棲在海岩上的海鳥紛紛驚飛,也惹得走遠的遊人愕然回首。她展開雙臂,吐出胸口的鬱氣。而一個猛浪,又擊得她踉蹌跪地。
「羅心菩?心菩,心向菩提?」本是尖銳如滿弦的心念,突然崩潰。
潮又漲高了,淹沒腳前的一片沙地,且挾著沁冷的碎浪,激拍著她的腰。
「心菩」是一生茹素、虔心菩薩的父母給她的名字。所以在落地的霎那,她一生的舉止、思維,已經被限定了。童年是在裊裊的香壇中渡過,恬靜的無一絲童心。而長年的齋食,使她肢體清瘦,膚色如白薔花。日子是在「不食人間煙火」的讚譽中溜逝,有時候,連她自己都繾綣、戀戀於自己蕊蕊蔟放的水仙情思。
海水已淹至腰際,本想如滄桑千古的沙粒,任海潮襲捲。但那淫淫湧動的海水,卻如千隻蠕動的水蛭,騷蝕著她的蹊股小腹,且囓咬著長存佛念的心葉。她抗拒的將手潛進水底,壓制那極度渴望慾念的肉體,可是當她一觸及那朵已急促呼吸的花陰,她只好全身痙攣的咬著唇,強壓下那苗苗竄燒的慾火。
父母對於神教的虔誠世界,一直是她的天堂。當她看著他們雙雙忙碌於神壇的明燈前,再看看壇下的信徒們凝息悉聽的神態。她滿足、驕傲有如此神眷般的父母。但她的信念,卻在哥哥羅心明的叛教離家,在父母的暴怒下,有了裂痕和猜疑。
「心明」,心境清明。她想父母對神教的虔敬,都寄託在他們兄妹的身上。或許哥哥是男孩,從小雖一樣是素食,但與其他男孩一樣擁有野性的童年。原來他從十歲後,便將父母為他準備的便當與同學交換。看著他大口的咬著肉塊的纖維時,她也曾想嚐嚐。但為了父母親口中的「乖順」,或者是懾於父母的威嚴,她從不敢逾越。
哥哥上了中學以後,父母對他那一再滋事的行徑,總說是神佛對他的磨練與考驗。直到高三那年的徹夜未歸,警察來通知,她才在他們的臉上看到沮喪和灰心的顏色。
趕到警局,才知哥哥與女友同宿旅社,遭臨檢查獲。因未成年,便通知家長領回。從沒看過父親那張閃著慈輝的眉目,竟會變成暴怒的紅色,而母親那輪聖潔的圓臉,竟也寒黯無光。
家法如狂雨的鞭落於哥哥的背上,哥哥的臉,因笞痛而扭曲。
「你這畜牲,你叫我以什麼臉去面對信徒?」父親頹喪的摔坐於香案旁,一場鞭打下來,好像衰老十歲。
「心明,敢跟你上旅館的,一定不是好女孩。我和你爸爸都指望你,來日能接任堂主的職位。而你的對象,應該是我們教裏的白素蓮。你看她,人品端莊嫻淑。」母親喃喃的勸。
「我對教壇的一切都沒興趣。你們有權利生我,但沒權利要我朝著你們的方向走。我絕不做你們教條下的犧牲品!」
「你說你犧牲了什麼?我費神的為你的將來打算!你知道嗎?現在的社會,教裏的一個堂主,比一個大學生來得容易生存!」父親剛熄下去的怒火,又燃燃回升。
「我不要你們用教徒的心血錢來供養我。我只要自由生活,不要說我自私,不考慮你們的立場,畢竟你們也年輕過。」
「天啊!孽緣!」母親重重的嘆口氣。
她聽不懂哥哥的話,卻見母親滿臉驚慌的雙手合十。
「媽,她在我心中是個好女孩。」
「好女孩怎麼可能跟你上旅館?她不自愛!」母親的嗓音提高八度。
「難道妳和爸爸生下我和小妹也是壞事?」哥哥把「我」字特別加重,臉上有層防衛的顏色,且故意把下顎抬成挑戰的姿勢。母親聞言,臉色刷白,不禁舉手緊摀住嘴。
「畜牲!你說的是什麼話!」
「啪!」一聲,哥哥又被父親甩過來的巴掌,擊跪於地。
「爸,說明白一點,也就是你吃素,只吃到肚臍而已。」
「滾!從今天起,我沒有你這個兒子!」
在父親鐵青的臉色下,哥哥走了。她雖然不同意哥哥偏激的說法,但心底卻暗暗欽佩他的勇氣。
自從哥哥離家後,她便在父母細心密密的包圍和母親那句濃重:「我們就剩下妳了,妳是我們唯一的希望。」的話下,活得更小心、更謹慎。
大學畢業後,由父母安排與教中大學畢業的劉傳結婚。劉傳是哥哥離家後最受父親器重,有意栽培為堂主的人選。父親是企盼他們能以高等學歷,將教旨佈傳眾生。
婚裏上,她見到了哥哥。當她確定哥哥挽的那個女孩,仍是昔日那位時,她心裏不禁開始對哥哥的愛情,有著一絲妒意,且對劉傳也有那麼一份渴望和嚮往。
當劉傳機械式的進入她體內的第一夜,她就知道劉傳給不了她夢寐的愛情。那剛綻放的愛情夢想,在劉傳一次次無熱度、無浪漫,如辦公事的冷靜下,一個接著一個破滅了。但道德和傳統的觀光,一直支撐她努力扮演著妻子的角色。可是太多無色無香的暗夜,許多慾念的堆積,加深了她對愛情與肉體能被充實的極度渴望。尤其當她望著劉傳冷淡的面孔時,她總是猜想,他是否和她一樣為了教壇,在父親的強力的安排下才娶她的?對她並不存一絲愛的情愫?
今天,她就如多年前的哥哥,第一次叛離父親所安排的家,逃離父母親的視網。走在街頭,她也首次體驗到人海茫茫的滋味。耗盡了腦思,直到午後,她才絞出一個較熟悉的名字──沈素蓮。
想起這個名字,她閉起眼,掀起串串冷笑,且讓不斷高漲的海水淹上胸口。「素蓮」是教中公認的玉女,她們私下感情很好,經常並肩談心。她們有一張相似的白皙臉容,哥哥還曾笑她們是一對姐妹花。但從結婚後,她們就很少有機會在一起聊天。在教徒的聚會中,也只有匆匆幾句。但不知從何時起,素蓮的座位,只留下一席清冷的空氣。
她站在素蓮的家門前,想著這份淡薄老久的情誼,遲遲不敢按鈴。但現在的素蓮,對她來說是唯一能攀援的浮木。她終於舉手按鈴,但久久不見人來應門。她嘆口氣、回過身,心想連這份難得的友誼,都無法讓她暫時停泊休憩。
「誰啊?」素蓮散著髮,臉上染著紅暈,且揉著一股特別的味道,急急的打開門。
「心菩!」素蓮驚駭的張著嘴。
「咦?變漂亮了!讓我進去坐坐,我好累,我整整走了一天啊!」她像逃犯似的躲進屋內,可是有些不明白素蓮那驚恐的表情和一直呆在門口的雙足。
「誰啊?素蓮,妳怎麼還不進來?」臥房裏響起聲音。
這回換她驚慌的煞住腳。她這是她所熟悉的語調,卻不曾如此親暱的聲音。接著一副裸著上身,忙著套上外褲的男性肉體,映入她眼瞳。她羞怒的摀住臉容,心裏突然明白素蓮身上殘留的氣味和紅暈,而那副肉體的主人,竟然是夜裏躺在她身畔,經常泛著冷光的劉傳。
在今天離家之後,她雖然已經決定放棄這段沒有愛情的婚姻。但她無法容忍劉傳的不忠,也無法接納素蓮聖潔形象的不貞。。她告訴自己,一定要對劉傳討回某些東西,雖然也明白那東西是模糊的不具形體。
看著兩人青白的臉,她鄙夷的笑了笑,把身體陷進沙發,擺出一副準備聆聽的姿勢。
「心菩,妳聽我說!」劉傳惶惶的整好衣衫。
「我是在注意聽啊!」她昂起臉,眼底是一派不屑。
「心菩,對不起!」素蓮慘著臉,宛如犯錯的奴婢。
「說!」她咬咬牙,心裏盤算,最少最少也要他們付出眼淚。
從劉傳哀傷的語調,素蓮的淚水中,果然聽到一則最簡單,卻是她夢寐以求的愛情故事。
劉傳和素蓮本來就彼此傾心相愛,由於哥哥的出走,父親的安排,和她的首肯,他們的愛情只好另求隱秘的方式。他們不想傷害她,也曾想斬斷牽連。但濃濃的愛,卻日日夜夜的引誘他們暗暗相見。
「心菩,她素蓮可以不計名份。我求妳!」
「不計名份?讓你擁有齊人之福,穩坐堂主?」
她想不到在教壇講道,思路分明的劉傳,在愛情的迷魅下,想法竟然如此簡單、幼稚。
「不!心菩,我願意離開他。當初我不再聽道時,我已有這個打算。心菩,求求妳,再給他一次機會,我不要他為了我毀了前途。」素蓮急急的握住她的手,兩行淚又滾滾而下。
「哭什麼?該哭的是我!我沒有義務承受你們的不幸。妳有愛,他有夢,我呢?一無所有!連那肉體慾望都是奢求!妳知道嗎?這些年來,我從沒見過他如此熱情的汗水!」從沒想過如此露骨的話,會出自己的口。她忿恨的摔開素蓮的手,一個巴掌重重的甩向劉傳。
她看到了劉傳臉上辛辣的掌痕,也看到了多年前和哥哥一樣堅決的神色。在那一霎那間,她知道自己是徹底的失敗了,就如當時的父親一樣。
「心菩,我會離開他,不再見面。請妳原諒他!」素蓮雙膝跪地。
「素蓮,我不能拋下妳和肚子裏的孩子啊!」
她丟下劉傳的堅決和素蓮那難以割捨的淚水,空著心逃出屬於他們三個人的故事。來到海邊,她結結實實的痛哭一場。她深知以前到現在,她沒有得到什麼東西,也沒失去任何東西,除了對愛情的幻想。
直起身來,讓海風掠走襟襬上的水氣後,她叫了車回到亮著霓虹燈,空氣混濁,但很有人氣的台北,為了好好包紮心裏,那越裂越大的傷口。
暮色漸深,她由百貨公司出來時,已讓專櫃小姐畫上一臉明豔,也換上一套新裝。將臉上的倦意,小心的藏在嫣紅的色彩下,她將那襲舊衫,重重的扔進路旁的垃圾桶。
吸吸氣,讓台北的夜空氣,緩緩騷動胸腔。她鎮定的告訴自己,她不再是父母心目中的乖女兒,也不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羅心菩,更不是劉傳的妻子。過去的一切,將隨著被拋棄的舊衣,永遠埋在污臭的垃圾堆裏。
壯著膽,推開一扇黑玻璃,胭脂、香味、酒氣、笑聲充滿了整個空間。暈暗的燈光下,穿梭不停的是男性。她不禁畏縮的停住腳,想回頭時,一句很年輕的聲音喚住她。
「既來之則安之。」一雙溫熱的臂膀,從旁側輕輕的攬住她。
「第一次?」燈光下是一張非常體貼的笑臉。
「嗯。」
「放輕鬆點,先來一杯,請稍等。」
她怯怯的張望四周,每個女人都亮麗如彩蝶;翻飛放縱於這個異色的空間。
「呃!」一杯粉紅,她憋著氣仰飲。一個酒嗝,帶著熱氣衝上喉頭。
「妳不會喝酒?」
「難道來這地方的人,一定要會喝酒嗎?」她抬起眼,揪著對方。
「妳的心很不暢快!可以告訴我嗎?」對方的語調好溫柔。
「你好年輕,二十出頭吧!」她看到對方那年輕的面容,不禁萎頓的倒靠椅背。
「妳很特別。來這裏的女人,都很放縱、很跋扈。妳沒有。雖然畫了妝,給人的感覺還是清新。」
「甜言蜜語加上笑臉,就是你的職業?」她冷竣的批問對方。今天一整天的突發情節,已使她對任何人都存戒心。
「對!不管妳們說什麼,我們只有一張笑臉。為了夢想,為了將來,我必須只有笑臉!」對方抿抿唇,舉杯啜了一口。
「夢想?」見到對方委曲的神色,她不禁軟弱下來。
「別怕傷害到我,我聽過比這更難聽的話。在妳們這種女人面前,我們沒有自尊。如果能減輕妳的心痛,妳要說什麼就說吧!」對方挑挑眉、笑了笑。
「你的夢就是如此?」她緊繃的情緒,似乎緩和一半。
「不是!這是手段!」對方的臉,突然好嚴肅。
「可以告訴我你的夢嗎?」她對他的世界感到好奇。
「可以,我發覺妳是個可以談心的人。我的夢很簡單,大學畢業後到外國留學。留學必須要有好的成績和經濟,所以我選擇了這個不高貴的職業。不管社會給我的評價是什麼,我的夢想永遠尊貴,永遠領著我前進。人活著總是要有夢想的!」對方燃上煙的笑容,比方才真切多了。
「唉,年輕時,我竟然笨得想不出一個屬於自己的夢。而現在想做的夢,恐怕會被人笑為老癡了。不過如你所說的,有夢總比沒夢好,對不對?」
「活著要快樂,就不要太在意別人的想法。可以告訴我嗎?妳現在想做什麼夢?」
「愛情,很可笑是嗎?」她痛心的閉上眼,腦海裏又是揮不去的劉傳和素蓮。
「嗯,妳很不幸。愛情在所有的夢想中,是最脆弱的、最容易破滅的一個,而且最禁不起任何誘惑!」
「我不贊成這種說法。至少我哥哥的愛情,至今依然不變。」她驚訝的望著對方的輕笑。
「妳沒愛過?」對方眨著不信的眼光。
「沒有,若有,我又何必追尋。」
「結婚了吧!先生呢?」
「我沒愛過他,他也沒愛過我。我們就如兩個不同的數字,讓人用加號連在一起。直到今天,我才發覺他深愛著另一個女人,而那女人竟是我唯一的朋友。這應該是電視、電影的情節,不應該是我的故事啊!」她喪氣的把頭埋進膝蓋。
「我想妳是愛妳先生的!」
「不!我從沒愛過他!」她的掌縫湧出淚水。對方則將她溫柔攬住,輕撫著她那抽搐不停的肩背。
「咦?我哭什麼?我並沒有失去他啊!因為我不曾擁有他!你說對不對?」
「對!既然無夢,那來的夢碎?」對方會心一笑。
「你信教嗎?」她望著穿梭笑鬧的男男女女。
「不信!所以我心無主,到處流浪。妳信嗎?」
「昨天以前十分虔誠,今天開始不信了。嗯,我想吃點東西。」她發覺自己的肚子咕嚕咕嚕的響,才想起今天一整天都沒吃東西。她點了牛排,為了要證實自己的改變。
「你相信嗎?我吃了三十幾年的素齋,我有一個信教的家庭。」她操起刀切下一塊肉,閉起眼睛用力咀嚼。
「啊,難怪妳剛進門時,我就覺得妳與眾不同。信教不錯啊,精神有寄託。」
「為了教壇的香火,我爸媽將我嫁給一個不愛我的人。你說公平嗎?值得嗎?噁!」嘴裏的肉味,嗆得她一陣噁心。
「勉強不得吧?三十多年的生活習慣,怎麼可能一筆勾消呢?」
她接受他的勸告,奔進盥洗室,張開口,一股兒把胃裏的肉味都吐盡了。
他帶著她尋找素食,等她吃飽時,夜色也到了盡頭,遊戲也該有了結局。
她靜靜的躺在他的身邊,他溫柔的傳遞著他體膚的熱流。當她的肌膚完全裸露於空氣中時,一股最深沉、最原始的慾望,在裸裎下,毫無阻隔的洶湧起來。而當他摟高她的腰,熱烈的進入她的體內時,那忍不住的淚水,又滑落臉頰。她回想在劉傳的婚姻裏,他總是弄痛她,但等她被激起之後,他已停止了,而讓她一整夜都高懸於搖搖顫顫而未宣洩完成的頂端。
「真的,我好喜歡妳,但我身上沒有妳要的愛情……。」
她知道他睡著了,自己卻習慣性的睜著眼,在月光下瀏覽著他那年輕的身軀,如每回審視劉傳一般。
又是一個黑夜,她坐起身來,注視著那張已不再陌生的面容,手沿著他身體的線條遊走。久久,不禁喟嘆一聲,她發現每一次慾望冷卻後,身體好像就被抽乾一分,心底是一潭更深刻的空虛。
她回到母親的身邊,父親並沒有預料中的風雷變色。而在父親派人去找劉傳後,母親竟悲傷的擁著她,淚眼模糊的告她一篇情節相似的故事。只是劉傳的角色換成父親,而白素蓮的角色,竟是哥哥羅心明的親生母親。
「妳哥哥在小學時,他的媽媽就來找過他了。那時候,他已經明白他的身世,他沒有跟她走,反過來,他對我更孝順,對妳更加愛護。心明是個好孩子!」母親感慨的說。
「他不滿我的過去,他說整個故事的不幸,都是我造成的。」父親的臉色好沉重。
「你爸爸雖然趕他走,暗中還是託人照顧他。」母親咽哽的拭著淚。
「心菩,等劉傳來,一切都由妳自己決定。說真的,爸爸這輩子都感激妳媽媽的寬容。」
她看著父親溫柔的眼光和母親唇角的微笑,似乎領悟了愛情和幸福的差距。當三人默默享受著家庭溫馨的氣氛時,劉傳進來了。
「爸、媽、心菩,請放過我和素蓮。」劉傳一臉驚恐的望著父親。
「劉傳,決定了?不後悔?」
「爸,素蓮走了,她已經有我的孩子,我一定要找到她。對心菩我只能說抱歉。還有我放棄教團。」
父親又再次看到那種憾人的堅決,一股握不住時局的悲哀,又巧巧的爬上他那花白的鬢角。
「心菩,妳呢?」母親憂傷的把臉轉向她。
「他連我的寬容都不要了,我還能說什麼!走吧!」她以挽不住的灰心語氣,軟弱的揮揮手。
「心菩,謝謝妳!」劉傳的眼光,竟在分手時,閃著熱度和亮光。
等送遠劉傳的背影,她虛脫的埋向母親的懷裏,任由眼淚潸潸。她深知她與劉傳的故事,已經走到盡頭。
她接掌了教壇,日子便在明燈、香火中渡過。在講完一場教義後,她又來到那扇黑玻璃前,拉拉寬鬆如袍的衣裳,如一朵雲的飄進門內,尋找那個可以談心的人,想解開心底最後一個結。
「真不敢相信,我還能再見到妳。」
「我來找一個可以談心、沒有愛情夢想的人,你是嗎?」她敏感的在他眼裏看到等待的焦灼。
「有點不是了。」他微微皺起眉。
「他走了,我的婚姻故事結束了。我回到爸爸、媽媽的身邊,回到明燈和香火的世界。」
當她佇立於七彩顏色的噴泉池畔向他告別時,他驀然抓住她,生氣的對她說:「妳難道不問我姓什麼名什麼?也不願意留給我一個標有名字的夢境?」
「夢境本虛無,何須有名?」
她回轉身,瞇起眼睛,讓夜風把長髮向後吹散成空廣的圓形,且讓他佇成一個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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