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8/7

真相

    真相

        ◎ 暴雨  

  像潑了墨、悶著氣的天空,突然劈出一道電光,接著陣陣狂雨像千萬枝鼓槌一樣,猛力的擂打著地面。雷聲、雨聲,夾著道道青白的電光,把僵在手中的鋼刀,映出懾人的寒氣。刀尖上的血,緩緩的沿著銳利的刀鋒,滲進指縫、沁入掌心,且快速的纏向手腕、手臂,如條條鮮紅糾結的血蛭。                              
  他,俯趴地面,背部四、五個傷口。平貼地面的身形,好像全神凝聽大地的呼吸。事實上,他再也聽不到人間的任何聲音。尤其那雙向前怒張的十指和那肌肉結實的雙腿,也無法再製造出半絲風暴了。

        ◎ 新聞報導 

  「…李前總統表示憲法的增修、改革,必須堅持主權在民的原則。從總統的直選,台灣已經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所以不必再特意操作獨立建國的議題。」  
  「接著請收看社會新聞。對於逃家、輟學所引起的教育問題與社會問題,多位學者專家呼籲將組織家庭的準父母們,應該取得親職教育的執照後,才能結婚。又由警方偵辦犯罪的資料來看,青少年犯罪的年齡層降低。尤以最近發生的吸毒害、集眾鬥毆、網咖、飆車砍人的等等事件,使社會學者和為人父母的都非常憂慮,擔心明天孩子是否能平安回家?我們不禁要問到底是那裏出問題了?是社會?家庭?還是教育?」
  「…謝謝各位收看今天的晚間新聞,廣告後請收看明天氣象,明天見。等一下,什麼?新聞快報…嗯,OK,知道了。」
  「各位觀眾,現在加播一則駭人的血案。台北××警局今天晚上八點左右,接到一位邰姓婦女自首的電話,她向警局表示她受不了丈夫十年來,對她肉體和精神上的壓迫和虐待,一時氣憤殺了他。警方正趕往現場調查,調查結果,請收看夜間新聞。」  

         ◎ 現場

  「姓名?年齡?職業?家裏還有什麼人?」  
  「邰曉雲,四十歲,公家機關上班,還有一個兒子。」    
  「兒子人呢?」                        
  「下午就跟同學出去了。」              
  「死者李致,四十三歲,背部有五處刀傷。」                   
  「凶器是弧形鋼刀。」                    
  「局長,邰曉雲臉頰、身上多處淤血,嘴角破裂,脖子上有明顯的手指勒痕。現場一片凌亂,顯示命案發生前,有一番劇烈的打鬥。」  
  「嗯,小心採指紋,蒐集證物。帶嫌犯邰曉雲回警所作詳細筆錄。」  
  「各位鄉親,很晚了,請各位回去吧,我們要封鎖現場。」              
  「唉,三更半夜還要出來辦案,真是累人!」                   
  「還不知足?自首案,簡單。錄口供、作筆錄、移送就結了。如果碰到搶案、槍擊案、飆車族,死的就不知道是誰了?回去要拜一拜關老爺,保祐我們這趟平安無事。」  
  「說的也是。局長,如果嫌犯都自首,那我們就涼了。」            
  別作白日夢了!證物收齊就上車。」               
   「咦?局長,前面好像有一個人,猛跑猛著揮手,一直對著我們衝過來!」  
  「阿政!你跑到那裏去啦?你爸爸死了,你媽媽快被警察抓走啦!」
  「等一下!人是我殺的!人是我殺的!」
  「不!是我殺的!」                                        「哇!簡單個頭啦!半路殺出一個小小程咬金,看來今晚又泡湯了。」   

  「到底是誰殺的?」                        
  「我殺的!!」邰曉雲和李政一起喊出口。

         ◎ 新聞報導   

  「…。在一場『文字學』學術研討會中,大部份的教授和博士都認為一個國家的發展和延續,文字和語言是絕對重要的因素。會中有一位國寶級的老教授,他的演講卻顛覆了大家的傳統思維。他強調從秦朝統一文字至今,中國文字的形成要素是字形、字音、字義。現在中國大陸的簡體字,只剩下字音,已經看不出古人造字的智慧。而真正中國文字文化的精髓,卻在台灣完整保留和使用。所以他以文字文化的角度來看,真正傳承中國文化血脈的是台灣。台灣政府應該趕快向世界文化遺產協會,申請保護台灣現有的文字。」  
  「關於扁家弊案,特偵組發言人陳雲南表示,證人黃芳彥在今年1月23日曾主動告知,幫忙吳淑珍藏匿80多件珠寶,並且承諾2月底回台。但兩次傳喚未到,承諾跳票。特偵組決定將他簽分偵字案被告。」
  「關於邰曉雲殺夫命案,今天卻大逆轉。另有一名嫌犯也向警方自首,說他才是真正的兇手。而這個人竟是死者的兒子,名字叫李政。」  
  「李政,今年十四歲,國中二年級。母子兩人都向警方堅稱自己才是真正的兇手,而且都提出相當有力的證詞,令警方十分頭痛,全案只好再重新調查。」 
  「……。謝謝您的收看。晚安!」

          ◎ 夢魘

  每當黑夜來臨時,我總是在一片荒地上遊走。那些叢叢擺盪的草浪,好像千頭青蛇。綠浪的盡頭,浮晃著一座漆黑、冗長,散發著鬼魅氣氛的索橋。                       
  又是相同的夢魘!這十幾年來,它一直糾纏著我。今天我再也不受誘惑;再也不靠近那座詭異會吃人的索橋陷阱。於是,我掙扎、撥開密合的草浪,頭也不回的朝著回家的路徑奔跑。回家!是我唯一的念頭。                   
  家有溫暖的燈火,家會驅走一切的恐懼,而且家裏的男人正等著我。當我想著床頭上的柔和燈光時,腳下那原本是平穩的柏油路面,卻突然震動、蹎跛起來,並且使我撞上一面像牆的粗糙物體。回家的路上並沒有這種建築啊!我抬起頭,睜大眼睛,在月光下努力辨認。啊!腳下的路面,竟然扭成一窟一窪的火山地形,而擋在面前的巨牆,也像地表般的凹凸壘壘。而最讓人驚訝的是那堵牆的頂端,竟然雕塑著一對形體、線條都相當明確且碩大的年輕乳房。                
  那真是一對美麗的浮雕啊!當我被深深吸引時,一聲聲「媽媽」的幼嫩童音,忽然在黑夜中呼喚,才驚覺自己迷路了。於是在堆堆壘壘中,急切的尋找回家的方向。               
  巨牆的上空,飄過來一抹我所熟悉的暈黃燈光,那是我鍾愛的床燈,家就在這堵巨牆後。回頭望望姿態妖冶的草浪和索橋,推倒牆是回家的唯一辦法吧!雙掌於是推著長著凸瘤的牆面,甚至把身軀都擠壓上去了。牆面絲毫不動,汗和焦慮滾燙了我的臉,而受到壓迫的乳房,竟然亢奮如牆頂上那對豐乳。哦!家裏的男人正等著我。                                     
  炙熱、潮濕、渴望的力量,終於使巨牆崩裂。而當我滿心歡欣時,那漫天的石塊,卻幻化成千萬張的男性面孔,且如隕石般的插向我的胸口,窒息、黑暗重重的籠蓋著我……。哦,不能死,不能死,家裏的孩子、男人都等著我。撐著餘息,努力睜開眼睛,看著深插在心口上的石塊臉孔。啊!竟然是家裏男人的半張臉,而他的另外半張臉,正埋在有著一對年輕乳房的懷抱裏,並且點著我守了十五年的床燈。

          ◎ 新聞報導    

  「陳水扁今天開庭,庭訊中爆料說李登輝收中共3億。而李登輝對這個問題只說『亂講話!隨他講啦!』。而當記者問他馬政府推行的『ECFA』的看法時,他卻表示對台灣沒什麼幫助,只看眼前,根本解決不了問題。中國大陸自己都問題一堆了,還傻傻的想依靠中國…。」  
  滯美不歸120多天的帝王證人黃芳彥,今天中午在落杉磯爾灣公寓住處被發現。身穿休閒服,開名車。當他發現記者後,感到相當驚訝和尷尬。但對扁家洗錢的事,拒絕回答,並招來警衛詢問。」「邰曉雲殺夫案,她向警方坦承兇刀是兒子李政的,但她強調當母親的人,絕不可能讓自己的孩子攜帶危險物品。所以鋼刀她保管著,收藏在她的衣櫥裏。在命案當天,她提出離婚的要求,李治又對她加以拳腳暴力,而且揚言要打死她,她為了求生自衛才殺了他。」  
  「接著報導一則溫馨感人的新聞。一對阿公、阿嬤盡心盡力養育先天有病、無法站立行走的孫子。十二年後,才發現他不是親生骨肉,但仍不離不棄的照顧他。他們家境並不富裕,而兩個老人家卻省吃簡用,就為了孫子的醫療費。鄰居看著這十二年來,阿公、阿嬤無怨無悔的、一口一口的餵孫子吃飯,這種慈悲、包容的心胸,讓一位鄰居感嘆的說:『唉,和狗、貓住久了都會有感情,何況是人?奇怪的是連外國神都在拜了,竟然還有人在分什麼本省、外省、福佬、客人?』」。另一位鄰居則感慨的說:『現在的少年人,不知在想什麼?亂生亂丟,放給老人飼、丟給孤兒院就夠慘啊,有的還打到送病院。真正不是人!』」    

         ◎ 屠龍   

  為了那盞床燈的意義,我殺了他,他死了,那黑色的索橋夢魘也會隨著他的消逝。明天,我應該有一片清朗的天空。                    
  時間好像停頓了,窗外的傾盆大雨也不知何時停了。我小心的繞過血流漸漸凝結的屍體,走向滿臉驚恐,愣在房門前的孩子。
  「阿政,別怕,他的拳頭再也不會對著我們了。」當我靠近他,開口安撫他時,他突然蹲下,全身顫抖並且不停的嘔吐,而我在他嘔得凸圓的眼瞳裏,看到自己滿臉如紅莧的傷痕。
  「媽媽,我不應該罵妳。」
  收到他的道歉,我的眼淚不禁奪眶而出。我知道在孩子的心裏,我是一個軟弱無能的母親。而當我緊靠著他年輕的臂膀時,才發覺他已經高出我一個頭了。默默的坐下、緊靠著孩子,我貪婪的享受著他的體溫,因為明天以後,我將被關在那窄小的監牢裏了。
  血腥味引來了幾隻綠頭蒼蠅,而天色越暗,蒼蠅就越多,就像一件事情,越拖越久就越是曖昧不明。當我回過神來,一看到地面上那把血跡斑斑的鋼刀時,第一個念頭,就是要阿政馬上離開現場。於是我趕快把手洗乾淨,拿些錢給他,要他去同學家。等他離開後,我才安心的打電話自首。
  你們一定問我為什麼不離婚?甚至不知道利用各種管道保護自己和孩子?阿政也常如此埋怨我、輕視我。我何嘗不想離開那個黑暗的暴風圈。其實,他的個性本來不錯。因為他的學歷不高,我的父母反對我們交往。但是我們堅持,最後他們還是點頭同意了。我們也曾經有過一段快樂的日子,但是十年前,他的生意失敗,而且一直找不到工作,憤世嫉俗下,又交了一些江湖朋友,個性就整個變了,不是賭就是酒,甚至女人。於是我和阿政的日子,開始一天不如一天。但是每次爭吵後,我還是存著一絲浪子回頭的希望。直到五年前,看到阿政每天都懷著恐懼的眼神;和臉頰上青紫四、五天才退的掌痕。我狠下心,放棄面子問題,向他提出離婚。可是他不肯,他說如果他離婚了,他的朋友會瞧不起他,說他連一個女人都擺不平。所以每當我提起離婚,他就以拳腳回答我,甚至以我父母的生命來威脅我。我也曾經想一死,來結束這種痛苦的日子。但是一想到我死了,那阿政怎麼辦?所以,我只有忍耐,並且儘量減少摩擦,
吞下所有的委屈和憤怒。 
  直到那天,我實在受不了了!他竟然帶著女人回來,並且當面羞辱我。再加上阿政的一句話,我忍了十年的怨氣,全部都爆發了。 那天黃昏,天色昏暗,好像會下大雷雨。阿政先回來了,再一次要我帶他離開這個破家。而他不滿意我所說的理由,於是生氣的罵我「賤」。這個字真的令我好傷心,這些日子我為了他忍受一切,竟然得到的是這個字,真不值得啊!所以,一整個黃昏,我都在後悔、不甘心、崩潰的情緒裏。又見到他滿身酒味回來,我決心聽阿政的話,堅決的向他表示這個家我不要了,我只要帶阿政走。當我跑進臥室,拉開衣櫃,拿出一些衣物時,他卻用力的扯住我的頭髮、打我的臉、掐我的脖子、踢我肚子,並且惡毒的說:「想走?哼!留下來讓我練拳頭!」我真的再也受不了他的刻薄、無情。我突然想起藏在衣櫃底的鋼刀,於是翻出鋼刀,發狂的追出臥室,對著他的背部連刺四、五刀,直到他倒地……。看到他俯臥在地上,我僵住了,時間好像也跟著靜止了,一切都沉默在黑暗中。突然一道強烈的雷光,劈亮了屋內,我才看見大量的血,從他的背部湧出來,且漸漸的逼近我的腳,我嚇得抖掉
了手上的刀。那時候我也才發覺站在房門口;滿臉驚恐、張著嘴的阿政。
  至於叫阿政離開現場的原因,只是不想讓他看到我被上手銬的模樣。我要他離開這個血腥現場,他是無辜的,我不要他背負上一代的錯誤。我對不起他,一直沒辦法讓他享受父愛和正常的家庭生活,我的軟弱也一直讓他抬不起頭。從今以後,我希望他能跟別的孩子一樣正常、快樂,永遠脫離暴力的陰影。

         ◎ 新聞報導

  「特偵組發現扁家寶徠花園廣場,約4000萬的頭期款,也是黃芳彥支付。由於查出黃芳彥涉嫌協助扁家洗錢的事證,特偵組表示必要時,會對他發布通緝。而對於特偵組掌握黃芳彥的行蹤和辦案的步調,都不及媒體和不合常理,已經讓人產生不信任感和懷疑。」  
  「關於李致命案的重要證物,圓弧型鋼刀,經警方指紋化驗結果,都有母子兩人的指紋。警方開始追查這把鋼刀的來源,並且展開命案當天和李政見面的朋友和去處。而邰曉雲的自白,引起各界的注目,尤其是婦女團體,她們聯盟全力支持邰曉雲,準備為她聘請有名律師為她辯護,且呼籲全國女性同胞,勇敢的走出大男人的沙豬陰霾,別再忍氣吞聲了。」    
  「還有受虐兒保護團體也紛紛響應。許多社會、心理學者,也都發表他們的道德理論和行為分析,重申家庭教育的重要性和影響力,也希望我們在此悲慘的事件中,真誠的找出兩性之間的平衡點,以及兩代之間的溝通橋樑,讓倫理親情不致崩潰瓦解。倘若不趕快重建道德倫理秩序,將來的社會可能變成『父不父』、『子不子』、『夫不夫』、『妻不妻』的混亂局面。」  「接下來為各位再報導一則也是令人頭痛的新聞。台中××路,昨天夜晚又發生青少年飆車砍人事件……」

        ◎ 夜奔             

  「我殺了他!?」一道青白的電光,照亮黑暗的屋內。我害怕的抖掉手上的刀,雙手一垂,回流的血便滴向地面。
  他是死了,我卻無法離開他一步,兩條腿還拼命的發抖。不知過了多久,我才想起被老爸踢打,而一直縮在牆角的媽媽。我想叫她,一開口,胃就吐出一灘發酸的黃水。看到媽媽那張又是青又是紫的臉,心裏就好後悔。我實在不應該罵她,我知道她忍受老爸和那爛女人的氣,都是為了我。當媽媽看到我抱著肚子嘔吐,便急得一跛一跛的跑過來,拍著我的背。我向她說對不起後,便靠著她,默默的看著她流在我手背上的淚水。
  過了一陣子,她突然站起來拉著我,用力洗乾淨我手上、指縫間的血漬,並且拿出錢,要我馬上離開。接過錢,被她堅定的臉色和動作推出大門,我就莫名其妙的狂跑起來。跑著,跑著,突然踩到一灘積水,褲管被濺濕了。低頭,才發覺雨停了。我停下腳步,想起老 媽的臉,但想到「監獄風雲」裏的光頭犯人、黑牢時,我一轉身,就跑得更快,全力跑向老甘的家,讓兩旁的大樹、房子、招牌,四周的高樓,甚至矮小的家,都在我的身後快速的消失。

        ◎ 重點新聞 

  「傳監察院將彈劾特偵組總長陳聰明,縱放黃芳彥。特偵組發言人陳雲南出面否認縱放,也否認已查扣吳淑珍在美州有10億秘密帳戶,並強調黃芳彥西裝口袋的11顆裸鑽,總價值為4700萬,並非傳聞的2億。」 
  「前副總統呂秀蓮希望重新偵察319槍擊案,強調真相只有一個。並且提出許多疑點和四個可能。」  
  「中國急單效應,使竹科放無薪假的人員,紛紛回籠。空曠的停車場,又回到以前車水馬龍的景象。郭台銘樂觀的說台灣的景氣,沒有想像中的壞。張忠謀卻認為最少還要再壞兩年。」  
  「大陸政協和學術界,建議恢復繁體字。廈門大學的校長極力反對,他說簡體字好學、好記,使大陸文盲比台灣少,甚至呼籲台灣學界、書店都採用簡體。而根據國際調查,台灣識字率為97.3%,大陸90.9%,台灣還贏6%。真不知道是大陸的統戰灌輸?還是廈大校長瞎說?」

          ◎ 線索1   

  我叫甘耀祖,和李政是同學。那天我和李政、大胖林朝忠三人,在西門町玩了一下午,大約五點就各自回家了。七點半左右,李政喘著氣;就像跑百米一樣的衝進我家。 
  他說他今天不回家了,他恨死他老爸了,老是打!打!打!煩死人了!我給他一罐冰涼的可樂,等他平靜後,他才說是他不好。他一回到家,一看到他老媽紅一邊的臉,他又要求他老媽搬出去住,不要再看他老爸的臭臉,但是她老媽卻搖搖頭。他實在想不出他老爸有半點可以留戀的地方,所以他就罵他老媽「賤」。其實我們都知道,那個字只是一個口頭禪而已。結果他老媽哭了一個晚上,而等他老爸一回來,他老媽主動跟他老爸大吵,他老爸又開打,他老媽反抗,場面就越鬧越大了。  
  李政說他的拳頭還不夠硬,保護不了他老媽。而那種場面又看不下去,所以只逃出來找我。  
  嗯,沒有什麼反常啊!李政本來就是這樣火爆、叛逆的人。每次一看到他握緊拳頭,我總是勸他看開點,做些讓自己快樂的事。像我老爸老是應酬,老媽常跑三缺一,我是菲傭帶大的,我不高興又能怎樣。大人有他們的生活方式,我們也可以有自己的消遣,只要不衝突就好了。 
  啊,我想起來了,反常好像有一點。他說如果他不在了,念在朋友之情,要我常去看他老媽。那時我睡意正濃,雖然感覺莫名其妙,也沒詳細問他。第二天早上醒來,他竟然不見了,等到看到電視報導,才知道發生事情了!  
  什麼!你們問我他老爸到底是誰殺的?別鬧了,我真的不知道。你們不是常說辦案要講證據嗎?。 

         ◎ 線索2   

  我叫林朝琴。上個星期六是李政的十四歲生日,我們三人約好在一家叫「海香園」的複合式餐飲店見面。我和老甘,就是甘耀祖啦,我們去百貨公司買一把李政看上的鋼刀,送他當生日禮物。  
  這個星期六,我們約好一點鐘見面。李政遲到了,他進來的時候,滿臉煞氣,直罵天氣熱死人。等他喝了一大杯冰鎮紅茶,火氣才降下來。然後他提議去逛「黑洞」。噯,「黑洞」就是「網咖」,因為吸引力無限啊!  
  我們差不多玩到五點,錢都花光了,只好莎呦娜娜回家啦!  
  我們三個人從國小就同班,感情當然好。女生啊?班上的女生在背後都叫他「李歪」,她們說他一點也不正。而李政說她們越是怕他,越把他當害蟲看,他就越愛惹她們,所以他常常被老師罰 面壁思過。  
  別開玩笑了,要我猜他老爸是誰殺的?如果他老爸是我老爸的話?哇!不可能啦!被揍的絕對是我老爸,我老爸可是「疼某大丈夫」的「老芋仔」。 

         ◎ 頭條新聞   

  「法務部部長王清峰重啟調查林宅血案、陳文成命案。」「高院駁回陳水扁的抗告,因為羈押理由仍在。黃芳彥藏匿鑽石的事證,認為有串證、滅證的可能。而扁辦則公布光碟,攻擊檢方問訊,質疑檢方威脅證人。」  
  「中國總理溫家寶表示他想來台灣,看看阿里山、日月潭。他今年已經67歲了,以後若有可能來台灣,即使不能走了,爬也要爬過來。這番溫情喊話是善意?還是統戰?綠營立委歡迎他來參加2012年台灣總統的就職典禮,而行政院院長則表明樂觀其成,但須謹慎規劃。」  
  「大陸冷氣團南下,今天晚上變天。氣溫會由昨天27度的高溫,下探11度。若水氣足夠,陽明山、合歡山,可能會降下三月雪。」

         ◎ 弒龍   

  我當然知道女生背後都叫我「李歪」。被罰「面壁思過」,我才高興呢,因為我可以不必面對老師聽他們說「你們這一代的,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要用功讀書,考大學,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少去網咖,浪費生命!」。聽他們的口氣,看他們表情,好像我是罪大惡極、無藥可救!哼!「幸福」是他們的感覺,什麼「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什麼「父慈子孝」;什麼「媽媽的眼睛像月亮」,都是騙人的!誰不知道我老爸是流氓老大,我是吃他拳頭長大的,而我媽媽的眼睛,老像是泡著水的紫葡萄。幹!鳥話連篇!  
  那天天氣好熱好悶,中午吃過飯,老爸一進門就拍桌子罵人。天底下他只受那爛女人的氣,而每一次受氣,我和老媽就倒楣,他老是把我和老媽當出氣筒,又看到老媽那沒脾氣的窩囊樣,真是一肚子火。  逃到海香園後,我整整喝了一大杯冰水,還壓不下火氣,總覺得眼前,好像有一大團火。老甘和大胖都勸我算了,大人的事讓他們自己解決。  
  鋼刀是他們送我的。以前逛街時,我就非常喜歡,酷呆了,刀柄雕著龍形圖案,刀身長弧形,非常流線。  
  後來我們去市區,一鑽就鑽進台北最大的黑洞。一想到黃昏後,又必須回到那個破家,我就把所有不滿,搥進、打進那無邊無際,充滿音效的電動世界。  
  大概五點吧,心情好像好了一點,但是錢花光了,只好拍拍屁股回家。一踏進門,看見老媽那張紅了半邊的臉,心中的那團火又燒了起來,好氣她的懦弱。  
  沒有!她沒有拿走我的鋼刀。我要她搬出去住,不要再看老爸的臉色,她竟然搖搖頭。她說她不想失去我,又不願意我跟老爸和那女人一起生活。又說我如果沒有老爸,以後在社會上會抬不起頭來,還以後咧,現在我在朋友面前就抬不起頭了。所以,我就罵她「賤」。可是一看到她突然變白的臉,我知道我的話太重了。可是我真的搞不懂她還留戀什麼?大胖他老媽才國小畢業,就知道丈夫晚上不回家,就吵著要離婚。難道她讀到大學畢業,還不知道如何保護自己?有時還真的很恨她,恨她不長眼睛嫁給老爸,還生下我!  
  沒有!沒有!我真的沒有把鋼刀給我老媽保管。那時,我又生氣又心虛的回到自己房間,踹開椅子,拿起桌上的書本丟向牆壁,然後又用力的拉開抽屜,一看到那古銅色的刀身和刀柄上的龍紋,突然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拿起刀,我靜下心來想了一想,眼前突然閃出一幅刺著青龍的裸背,而那慢慢轉頭瞪著我的臉孔,竟然是老爸!老師說在五十年代,能讀到高中已經算是不錯了。我想我老爸大概就像老師所說的那種「高不成低不就」的人,再加上一堆自認很講義氣的江湖兄弟,他不當流氓還能當什麼。可是他又長得不 像滿口檳榔的流氓,比較像電影裏的西裝大哥。所以鄰居都說他是「稅捐處」處長,可是他收的稅,都不夠四海朋友的「走路費」。我想只要他拿對待朋友的一半心情,來對待我和老媽,我就會知道什麼是「幸福」了。大概是七點左右吧,老爸回來了。忽然聽到老媽尖著比平常高八度的聲音,向他提出離婚。我想老媽一定是受到我的刺激,才主動向他挑起戰火。 
  記得老媽說:「阿政說的對!你到底能給我們什麼?這個破家還有什麼好留戀的?我為什麼還要跟著你受氣受苦?我賤啊!」天!果然是那個字惹的禍,我當時心一慌,手就握緊了刀。「哈!賤?妳才高尚咧!妳老爸、老媽不是一直認為我配不上妳嗎?妳大學,我高中畢業。哼,妳也是瞧不起我,在妳的心裏,我只不過是個你養的飯桶人渣!」客廳傳來老爸激動的聲音。我忽然無法確定他是喝醉了?還是清醒了?他竟然把我的心裏話都說出來了。「你!我真後悔當年沒有聽爸爸、媽媽的話。」從老媽先是氣極,後來轉弱的回答,我想老媽是懶得再聽老爸的任何理由。「要翻舊帳啊?好!就在我失業、最落魄的時候,妳的眼神就像兩把刀,每天都冷冷的告訴我,妳好後悔、妳好無奈、好慈悲的收容我。妳傷了我男人的自尊心!」老爸的語氣聽起來超級陌生和有點悲傷。可是,我實在想不通他悲傷的理由。老媽默默的守護著這個家,難道錯了嗎?「你!你到底要我怎麼做?難道你要我天天跟你大吵、大鬧嗎?」嘿!老媽的懷疑,跟我的想法一模一樣。「如果妳像正常女人一樣的跟我大吵大鬧,我
的心可能會舒服一些,也會振作一點,認真的找一份正當的職業。」
  聽到老爸的回答,我吃驚得差點鬆掉手中的刀。那是什麼歪理?他希望老媽像一個潑婦?他希望他的日子是又吵又鬧?他是不是神經錯亂了?不過,我發現老爸難得如此理性的說話。
那時,我真的好希望有個正常、平凡的老爸。
  「無聊!隨便你怎麼想。現在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帶阿政走,我不要他越來越像你。我要讓他瞧得起我!」接著就傳來好像開衣櫃的聲音。老媽終於要帶我走了,但是我猜老爸一定不肯。「哇,連罵人都不帶髒字。妳怕阿政像我耍流氓、沒出息,對不對?想帶阿政走?別作
白日夢了,哼,留下來讓我練拳頭!」
  老爸果然不肯放我和老媽走,不肯給我們自由。然後聽到一聲「啪」響亮的耳光,戰爭就開始了。這次好像是老媽先出手,她終於勇敢的反抗了,可是她怎麼可能打贏老爸呢!所以不到幾分鐘就聽到她慘叫,再過幾分鐘連聲音都快聽不到了。我緊貼在門板上,那時只聽到老爸
一長串的罵聲和天空遠遠傳來隱隱的雷聲。
  當屋頂響起雨聲,我發覺我嚮往的夢,正隨著老媽漸漸微弱的聲音;一個一個的破滅時,雙手便握緊的衝出去!我不要老媽永遠青紫著臉!我最討厭老是糾纏在老爸背上那條表情兇惡的青龍!我要殺了那條霸佔我老爸的壞龍!……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到老媽叫我的時後,我才發覺老爸倒在地上,我手上的刀還滴著血。那時我才知道我殺了他,我好害怕!所以,老媽叫我走,我就走。可是在老甘家,我睡不著,一閉上眼睛,我就看見老媽孤單的一個人,戴著手銬,被好多人的圍著。從小到大,老媽替我挨了不少拳頭,我是她唯一的希望,而我竟然還背棄她、逃離現場。如果還要再讓她過黑暗的監獄生活,我還算是人嗎?再說,如果她真的被判刑坐牢,那誰來照顧我?想想如果是我坐牢,那老媽終於可以自由的尋求她的快樂和幸福。再想到青少年未滿十八歲,服刑表現良好的話,可以提早假釋出獄,所以我就跑回家了。當老媽看到我時,先是吃驚,然後生氣,最後埋頭大哭。我知道她在最絕望的時後,才會在別人的面前流淚、痛哭。她是哭她那精心的設計,被我的出現破壞了。人是我殺的!要說幾百遍、幾千遍,你們才會相信啊!用肚臍想也知道,天底下只有媽媽、太太會替兒子、丈夫頂罪的。現在的社會,哪有兒子會替媽媽頂罪的。我要見我老媽,我有話對她說。 

         ◎ 新聞報導  

  「…。駐多倫多新聞組長郭冠英被踢爆,以范蘭欽筆名,在部落格發表『自己是高級的外省 人』、台灣是『鬼島』等等詆台辱台、挑起族群對立的文章。引起國人的憤慨,訴請政府嚴辨。郭冠英卻否認,他說范蘭欽是共同筆名。府院將召他回台說明。藍綠立委都表示政府若不斷然處理,將會是一把大火、一場災難。」 
  「關於李致命案,李政已拒絕回話,只堅稱自己是兇手。命案當天母子兩人都在現場,鋼刀上也明確的留有兩人指紋。一個是累積十多年的怨氣,自衛殺夫。一個是為人子,為救母而弒父。兩個人的殺人動機都合理成立。今天李政和邰曉雲於案發後,第一次見面,母子兩人相擁痛哭,小談一陣後,毫無結果,兩人仍然堅稱自己是兇手。相信在檢警抽絲剝繭的偵查和法庭公平正義的審判下,真相一定大白。」    
  「…。謝謝各位收看。祝各位有個快樂、和諧的一天。」

         ◎ 落幕   

  當我倒向地面時,我知道我已經走向人生舞台的盡頭。一切好像都靜止了,靜得使咚咚的雨聲,就好像是直接打在我的胸口上。滿臉的汗水、淚水、血水,模糊了我的視線,真想看看背後的人是誰?是阿雲?還是阿政?  
  算了!像我這種人消失、死了,誰也不會同情,當然包括我自己,因為我無法忍受自己的失敗。而我最愛的人,還是阿雲和阿政,我不能沒有他們。唉,他們不可能相信的。我知道我對不起他們母子,也知道在他們母子眼中,我背部冒出來的鮮血,一定像黑夜中的美麗烟火。慶祝吧!原來我的消失,就是我們三個人的快樂解脫!一陣陣強烈的暈眩和昏黑,漸漸的佔據了我的意識。阿雲、阿政,再讓我握握你們的手,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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